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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瓢蟲帶着溫卿筠和顧全順抵達時,陳簡的手臂剛剛醫治結束。搬屍人的治療方法不同於普通大夫,他藉助了鬼蟲的力量。陳簡雖然一直看着治療過程,但還是不清楚他到底用了什麼手段。

最開始是一些身體灰黑的蟲子鑽入手臂,沒過一會兒,破裂的傷口就黏黏糊糊交融在一起,隨後,陳簡就能感受到皮膚之下的血管開始流動。他所經歷的一切就像是剝皮刑的逆過程,從劇痛到一種疼痛的瘙癢,最後歸於平靜。

就在搬屍人露出大功告成的自信笑容時,不遠處傳來了七星瓢蟲的扇翅聲。

陳簡抬頭望去,看到七星瓢蟲的整個身體化作了一隻巨大的瓢蟲,他張開雙臂,嗡嗡扇動的翅膀靈巧地掠過樹影,為了趕時間,他索性托着兩名外來客來到這邊。

七星瓢蟲並不知道谷主已亡的消息,還尋思能藉機討得谷主歡心。

坐在上頭的兩人皆滿臉困惑。

看到陳簡正坐在木頭上等他們時,溫卿筠才長舒口氣。

玉石象甲大大咧咧地對陳簡說道:“隱翅蟲,你方才說見這二人是谷主的意思,可你都知道谷主已成蟲。所以說,見他們,其實是你這小子的意思?”

七星瓢蟲剛落地就聽到玉石象甲的發言,他目瞪口呆,茫然地注視陳簡,目光中帶着一絲惱怒。

陳簡心想:玉石象甲大概是為朋友打抱不平才特意說給七星瓢蟲說。

他擠出一個無可奈何地笑容:“見他們二人,確實是谷主的意思——當然,這件事本身,是我提議給谷主的。”

七星瓢蟲書生氣的臉龐露出一絲不滿和鄙夷。他與玉石象甲合夥多年,聽玉石象甲說那番話,就明白自己被隱翅蟲給矇騙了。他想發泄心中的氣惱,但考慮到事情前因後果尚未了解,只得作罷,悶悶不樂地從天上落下。

他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身體迅速縮小,坐在他背上的兩人連忙跳到地上。

“你是……”搬屍人定眼一看,忽然發出一聲驚愕,“千手毒女!”

好不容易平和下來的氣氛遽變詭怪。七星瓢蟲和玉石象甲面面相覷,不明白這“千手毒女”是什麼來頭。

陳簡早就知道,他們和自己曾經並沒有生活在同一個朝代,對那段血腥風雲並不了解,可搬屍人……他居然認得千手毒女這個稱號,而且一眼就認出溫卿筠就是她,說明在四年前討伐百苦教一役時,他有過參與,而且是討伐勢力的高層,否則絕無可能直接認出溫卿筠。

溫卿筠明顯被突如其來的識破身份嚇到了,顧全順則上前一步,擋在自己心愛的姑娘和醜陋無比的搬屍人面前。

溫卿筠向陳簡投以不解的目光,詢問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陳簡舉手示意雙方不要爭執。

“搬屍人,你認識她?”他冷靜地詢問。

搬屍人眯起眼睛,打量陳簡片刻,隨後點頭:“我知道她,千手毒女。”

然後該說什麼呢……陳簡有些迷茫。

他看了眼玉石象甲和七星瓢蟲,有這兩個外人在,談話似乎不方便進行下去。

他向與自己關係好一些的玉石象甲投了個眼色。

玉石象甲看懂了陳簡的眼神,沉思了片刻。

陳簡打敗枯葉螳螂的事給他極大的震撼,他是個崇武的人,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成為煉蟲師,他都欣賞強於自己的人;而且,在蟲谷這些年的靜心休養中,他養育出了一種平和的心態——不摻和別人的瑣事。

“你們慢慢聊,我和他還有去趟新龍洞。”

說完,大手搭在還沒反應過來的七星瓢蟲肩上,兩人嗖的一聲消失在叢林中。

陳簡沒想到玉石象甲就這樣聽從了自己的話,他有些驚訝。

目送壯漢和瘦子離開後,他沖搬屍人微笑道:“好了,和這些事無關的人都走了,你有何想說的,儘管說。”

透過樹葉,木黃色的流光染紅了溫卿筠的頭髮,她的瞳光綻放出異樣的光彩。她靜靜地看着搬屍人,似乎在回憶自己何時與這位面容不堪的男子見過面。

搬屍人抖動了幾下手腳,站起身——他的背太駝,即便站起也夠不着溫卿筠的脖頸處。

“陳簡。”

他突然改口不叫“隱翅蟲”,陳簡挺直腰背,認真聽搬屍人說話。

他停頓了許久,眾人只能聽到樹葉沙沙聲。

陳簡心想:難不成你也是公司的人?

“唉——我都不知該從何說起了。”他長嘆一聲,“你看起來不記得我了。”

陳簡瞪大眼睛。難道他真的是……

“我曾經也是恭蓮隊的一員——方徊。”搬屍人抬起頭,睿智而冷靜的目光對上陳簡的黑瞳。

陳簡緊皺的眉頭忽然舒展。

方徊……方徊!

他記得這個名字。

如同雨水落井一樣,這個名字在腦海中回蕩。

陳簡捂着腦袋:“我記得你……”

方徊轉向溫卿筠:“多年前,我奉旨參與討伐千手毒女——也就是你。”他說道,“但我很早就退出了,我意識到那場討伐並非傳聞中除了‘女魔頭’,”他看了眼溫卿筠,“而是另有目的,真相被掩蓋在西南動亂背後。”

陳簡微微點頭。那是卞離策劃的巨大陰謀,卞離最終失算,被張勝寒和扁梁圖聯手除掉了,溫卿筠不過是政治風暴中的犧牲品。

“我說得有點遠了。”方徊搖手道,“我不想說百苦教的事,只是解釋一下我為何認識你。”

他朝溫卿筠輕輕頷首,似乎向展示自己沒有惡意。

他身後的骨架發出輕微的咬合響。

“陳簡,我想說的是恭蓮隊的事。”銳利的眼神掃過周圍,方徊用力抓了抓頭髮,苦惱該從什麼地方說起。

他注視陳簡,說道:“你看起來並非遺忘了那些事,而是……失憶了?”

陳簡點頭:“你說的沒錯,我失去了很多記憶,但只要旁敲側擊,許多事就能慢慢回想起來。”他看了眼溫卿筠,溫卿筠則避開他的目光。

“是嗎……失憶了。”方徊低喃道,“那可就麻煩了。”

“恭蓮隊,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嗎?”

方徊冷冷一笑,猛然伸出銳利的爪子,卡在陳簡的喉嚨邊。

“你幹什麼?!”溫卿筠驚叫。

陳簡抬手,讓她不要緊張。

方徊輕笑一聲:“即便失憶了,你還是沒忘記那份遊刃有餘……”他緩口氣,頗為緊張地說道,“既然你失憶了,那我就讓你想起來吧。八年前——你可能已經記不清八年前是什麼時候了——你殺了長頸鋸鍬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