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一直有這種感覺。”
陳簡煩躁地在月光下踱步,溫卿筠靜靜地聽他講述從方徊那得來的消息。
“煉獄有許多綻放的蓮花,公主用相同的蓮花作為自己的標誌,一模一樣,方徊也肯定了這個說法。”
“我還是不懂,煉獄到底是什麼地方?你和其他煉蟲師一樣,都是被地藏公送到了煉獄,然後通過各種奇怪的方法逃了出來。你是沿着一個向下的通道一直前進,然後見到了秦廣王才得以逃出,但方徊——”
“沒錯,方徊出來的方法不同於我。”陳簡在上午問了他,“他沒見到什麼秦廣王,而是在山裡發現了一條發著各種光芒的通道,沿着那條通道一直走,就走到蟲谷了——更準確的說,幾乎所有煉蟲師離開煉獄的方法都不一樣。”
溫卿筠沉思片刻,說道:“煉獄裡的各種東西,我覺得跟《山海經》有些相似,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可能吧。”他心不在焉,“我現在有個想法,煉獄其實非常容易逃離。或者說,它根本沒想象中那麼難逃離,裡面的犯人之所以感到絕望,只是因為體感時間太過漫長。事實上,我們這些煉蟲師之中,在煉獄待最久也不過才五年。”
“你想說什麼?”
“我不知道……我能感覺到真相近在咫尺,可就是說不清。哎!”他頗為惱火地踩了腳大地,“還缺一點東西,許君若,你能不能幫我想想,我覺得自己怎麼都想不出來。”
溫卿筠默不作聲地注視陳簡,眼睛裡似乎帶着很細微的淚水。
她不會幫自己,尤其在關係離開的事上。
陳簡心煩意亂,卻沒法強求。
第六感告訴自己,傾蓮公主身上還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總覺得那就是逃離這個詭怪世界的根本,可他該去哪尋找公主?她已經葬身火海了,任何一個目睹京城大爆炸的人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連溫卿筠都這樣認為。
他們重新討論了大爆炸的事,兩人都覺得爆炸和現代的核武器有相似之處,換種說法,核彈是北境人使用的巫術的靈感來源。陳簡不覺得有人能從那場爆炸中活下來,而清涼公主的所有物品也肯定無一倖免,都被輻射和火焰融為灰燼了。
不管怎麼說,在這裡傻乎乎地思考是沒有價值的事。
陳簡覺得他們有必要去京城廢墟一趟,看看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而且,他們也要順便告訴那些自立為帝的傢伙們,雲鷹國可能要攻過來了。在這點,溫卿筠贊同陳簡的說法,她已在無事可做的蟲谷待膩了,而且她厭惡整天徘徊在身旁的蟲子——正常人都會厭惡。
這裡是蟲谷,是經歷煉獄刑犯人的歸宿。
陳簡調動影,讓它幫忙尋找笛胡蜂的下落。
他準備離開了,在這裡的事已經辦完,沒有再駐足的必要,最後一件事就是和笛胡蜂達成“合作”。
在抬頭時,陳簡看到了從北面和南面同時照射下來的月光,它們聚在半空,像投影一樣,在星辰微光的夜空下凝成一塊濃郁的白塊。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跟你說個很荒唐的事。”他轉向溫卿筠。
溫卿筠笑了笑。還有什麼事比他們現在經歷得更加荒唐呢?
“你知道太空部嗎?”
“嗯……新聞上看過。你問我知不知道,我當然知道了。”
“我前幾天做了一個夢,夢見有個太空部的人來找我,他告訴我,太空部在地外發現了第二個月球。”
“第二個……月球?”溫卿筠順着陳簡的目光看向太空。這裡的樹並不密集,能從縫隙中窺見兩個一大一小月亮的身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不……不是這樣。”陳簡憂慮地搖頭說道,“我的那些夢很奇怪,它非常真實,完全是過去的某種抽象映射。”
溫卿筠驚訝道:“你的意思是,太空部真發現了第二個月球?這算什麼事?”
陳簡愁容滿面,皺眉望向天空,樹上上的零星露珠正好點到他的鼻樑,一陣涼意從大腦澆灌全身。黏稠濕潤的土地彷彿是一座精心擺放的枯山水,森林的黑暗輪廓投射在大地上,一圈圈痕迹從一塊石頭綻開,像太陽系的全景圖。
“算了,我就隨口說一下。”
他知道和溫卿筠討論這些事沒有任何意義。太空部那人明確說了,這是全球保密的最新發現,可能只有狂熱的天文迷才會知曉真相,溫卿筠顯然不在其列。
溫卿筠起身:“接下來打算去哪?我熟悉南方的情況。”
“那幫大忙了。”
陳簡閉上左眼,影的視野立刻佔據左邊的視野,它已經找到笛胡蜂所在的地方了。谷主死後,笛胡蜂也無意隱藏行蹤,他明明知道陳簡的鬼蟲是螞蟻,依舊大大方方在行動,這似乎是一種示好。
“我先去找笛胡蜂,看看他有沒有發現新的證據。”
“我在村落等你,去跟顧全順說一聲。”
陳簡剛準備邁開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他轉身,重新面對溫卿筠。
“你打算怎麼處理和他的關係?”
“你什麼意思?”溫卿筠的白髮好像做出準備進攻的姿態。
“我只是覺得……他一直跟着我們,跟着你,可能會有些麻煩。不是嗎?”陳簡小心翼翼地說。
他知道,溫卿筠雖然對顧全順沒有男女之情,但他們朝夕相處這麼久,兩人之間肯定有複雜而微妙的感情。羈絆隨時間的推移會越來越難以割捨。陳簡已經察覺顧全順對自己有些不滿了,他時常讓溫卿筠撇開顧全順,兩人私下交談。
顧全順是一顆定時炸彈。
他們接下來要前往形勢複雜、嚴峻的戰亂國家,如果三人的關係一直這麼僵持下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
最好的情況是能完全擺脫顧全順。
可這個少年沒有任何錯。按照設定,他很大可能將和“溫卿筠”白頭偕老。
是他們兩名闖入者改變了這個虛構角色的一生……
陳簡腦中產生了一個讓自己羞愧的念頭——如果製作人能把顧全順寫死就好了。
他拚命搖頭把這個糟糕的想法弄走。
見溫卿筠沒回答,他立刻回答:“之後再想這些事吧,車到山前必有路。”
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我先走了,待會見。”陳簡沖她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