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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6日

工作剛結束,我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記錄。今天下午,我遇到了一位奇怪且讓人頗有興趣的女性。

下午三點半,我跟往常一樣前往寫字樓旁邊的咖啡館休憩,咖啡館裡的顧客也跟往常一樣,除了偶爾幾個外來客,都是在寫字樓上班的工薪族。大家是點頭之交,心情很好或很差的時候會相互吐露——不過我沒這個習慣,在這裡上班將近六年,我從沒感覺生氣或是喜悅,朋友們都說我沒有上進心,我從不反駁,也沒有反駁的必要。或許對他們而言,爬上更高的位置,賺得更多的金錢才是人生目標。

廢話說多了。

今天的咖啡館有一位惹人注目的客人,是一位罕見的美人。一個人的氣質能說明很多問題,作為一名撰稿人,我非常善於觀察他人,就好比我從她身上看到了富裕、聰慧以及無欲無求的清高脫世之感。

當然,後者或許是我腦內自行的藝術加工。但無論如何,她的外貌和氣質都讓人一時間無法挪開眼球。我倒是見過很多麗人,她雖然也很出色,但身形上缺了風韻。我的心臟稍稍加快了跳動,但旋即恢復平常。

可我的眼睛還是投向那個方向,投向她的側面。

因為她正坐在我“專屬”的位置上。

這間咖啡館有約定俗成的規則:大家基本都有固定座位,絕不會佔據他人寶地,只有運氣不佳時,才會被陌生客人搶佔先機——譬如現在。

我無奈地朝前台走去,店長聳聳肩告訴我,他試圖引導她去別的地方,告訴她待會兒那兒會有很大的太陽光。

店長憑藉多年經驗,判斷像那樣白白凈凈的女性都很擅於規避陽光。

可事情出乎意料,她反倒更加堅定。

我謝過店長,點了和平常一樣的咖啡,然後站在前台靜靜等待。

她的咖啡已經見底,興許一會兒便會離開。

“請問,”她突然側過頭面朝我,“這是先生您的位置嗎?”

咖啡館一陣驚訝和肅穆,這可能是開店一來首次有陌生客人這麼問了。

我搖了搖頭(如果我沒記錯),亦有可能像做扭脖操一樣上下左右胡亂地動了幾輪。我馬上意識到,這樣反而讓一直盯着她的我更加可疑,於是輕咳一聲。

“沒事,我坐哪都一樣。”

這樣既宣誓了位置主權,又展現出了合理的紳士風度。

我從店長手中搶過咖啡,打算往咖啡館角落走去,那裡沒有太陽,正好適合把尷尬藏匿。

“我準備走了,如果不建議的話,您可以坐過來。”

她抬高音量,讓我如芒刺在背。

“啊、好。”

我像做錯事一樣回頭,接受了她的邀請。

她站起身把位置讓出。

當我走到她身邊時,她低聲驚訝道:“我們點的一樣啊!”

我看了眼她留在桌上的收據。

的確是相同的咖啡,就連甜度都巧妙吻合。

“你也喝苦咖啡?”我明知故問。

“是啊,我很喜歡那種味道,能讓我感覺清醒。”

“我也是這麼想的。”話沒過腦子就說了出去,“我以前沒見過你,你是新到這工作的?”

“不,我待會要去十六樓找人。”

“十六樓?我在那工作。”

“真的?”她驚喜地睜大眼睛,閃閃發亮的眼珠猶如珍寶,“你不會是江城運營的吧?”

江城互聯網文化運營有限公司,我任職公司的全稱。

“還真有這麼巧合的事!”我不禁拍手稱快。

正所謂“無巧不成書”,在那時起,我就打算把這段奇妙的經歷記錄下來。

“我是江城運營的副編輯。”我從口袋裡取出名片遞給她,“我們坐下談?”

“好。”

她平了平西褲,坐到了對面。

“廖海樺……”

她的聲音清脆而柔和。

我很久沒被這麼悅耳的聲音讀名字了,在公司里,大家都稱呼我為“廖編輯”或者“副編”。

“這名字很美,”她說,“像海一樣的樺樹,白茫茫一片。你是北方人嗎?”

“謝謝。”像一杯暖酒下肚,心裡不禁熱烘烘的。“我是北方的,怎麼聽出來的?”

為了工作,我說話不帶有一絲鄉音。

“聽你的名字,我想到大雪紛飛的場景。”

“南方也有大雪。”

“不常有。”

“也是。”我笑了笑,“姑娘芳名是……?”

“趙望翷。”(已經本人同意)

*

5月27日

昨日記錄時接到電話,不得已暫時歇筆處理冗雜的公司業務。

昨天是我和趙望翷初次見面。

她是文娛公司的職員。最近,她的公司準備進行一項新企劃,打算邀請專精於歷史、人文和神話方面的編輯、寫手,共同創建一個宏大的世界觀,並在該世界觀下進行詳實而複雜的故事創作。

說實話,我聽到這個企劃立刻就泄了氣。

我在編輯行業摸爬滾打了將近二十年,早知道這種天馬行空、不切實際的集體寫作沒有任何出路。

據我所知,只有以洛夫克拉夫為核心的克蘇魯神話有如此強悍的生命力,這種事只能無心插柳,不能有意為之——有意為之就意味着利益,而合作創作娛樂作品,合作者之間的收益應該如何計算?

這可不是約定就能萬事大吉的簡單事。

隨便舉個例子:倘若一個只能分得小錢的寫手在某篇文章中想出絕妙故事,一鳴驚人,在各領域引起廣泛討論,進而促進該世界觀體系下所有文章的得到廣泛關注。這樣的意外該如何計算收益?

更別提寫手之間魚目混雜,不但會出現意外收穫,更多情況下只會落得意外麻煩。

若是平常,我肯定會將邀請者打發走,但我感覺得到自己和趙望翷之間存在某種不可言說的緣分,於是耐着性子多聽了片刻。

她的提案和其他人並無多大詫異,無非是收益可能更大,而且他們公司願意提供保證金,即便失敗,我也能得到彌補。

我不看重錢,這種把戲並不能讓我心動。

“……簡而言之,你們要創造一個叫‘西朝’的地魔世界,裡面要有武術、國家的覆滅、氣功這些東西?”

“沒錯。”

“恕我直言,”我凝視趙望翷,“這個企劃沒有任何出彩之處——我的話可能直接了點,不過我勸你回去跟倡議者說,還是儘早取消為好,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

趙望翷臉色沒有變得難堪,她反而笑了笑。

“實際上,我們只需要一個宏大的架構,至於裡頭的故事好壞,其實沒那麼重要。”

我很納悶,讀者可不只看設定,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規則,他們更關係人物的命運。看來她們公司連最基本的道理都沒弄懂!我不禁為她感到惋惜。

“這是什麼意思?我有點不能理解。”我沒把話說得太難聽,而是委婉地反問。

“不知您是否了解現在的網絡遊戲?”

我當時不禁懷疑自己聽漏了什麼關鍵信息,話題怎麼跟遊戲扯上了?雖說娛樂和遊戲確實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只知道一些有名的。”

“您覺得它們的故事如何?”

我立刻反應過來。

沒錯,市面上有許多遊戲,用讓人痴迷、成癮的玩法掩蓋故事的單薄。玩家固然會在意故事的脈絡,但遊戲機制帶來的反饋更加直觀,因此,故事在大部分遊戲中反而不算重要。

“你們是要遊戲的故事背景?”

“沒錯,但我們還需要很多角色故事、關鍵情節作為支撐。”

接着她告訴我一個創造遊戲的全新技術——故事錨點。因為涉及商業機密,我在此不做透露。

不過我敢說,如果他們真成功了,一定能在遊戲界甚至更深遠的領域風靡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