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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簡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皇甫晴,對方也在找他。

皇甫晴周圍十米沒有任何人,彷彿自建了一個不可侵犯的領域,應該是琴聲的作用。他的琴聲比陳簡預料中要更加泛用。

皇甫晴坐在彎曲的粗壯樹榦上,怡然自得地奏樂,這場武者間的廝殺,他罪責難逃。不過也沒有人能追究他的責任了,陳簡從他的琴聲中能感受到,他把一切壓在了即將到來的戰鬥上。

“皇甫晴,又見面了。”陳簡腳尖先行,邁入了無人靠近的琴聲領域。

皇甫晴戴着銀白色面具,誠如獨孤麟奇所說,他容顏皆毀,只能把醜陋的一面掩蓋在那面銀光之下。就像他的心靈。

皇甫晴瀟洒地撥弄琴弦,琴聲在轟轟烈烈中戛然而止,他完成了此生最後一次彈奏。

陳簡不想跟他多費口舌。他繼續邁步,心中盤算好,等一進入鬼蟲的攻擊範圍,就果斷髮起攻擊,現在不是講武德的時候。

“看來你不打算同我敘舊了?”

皇甫晴笑着往後退了幾步,依仗着玄妙之力,他的聲音非常清晰,完全沒有紅霧阻擋的沉悶感。

“沒這個必要。”陳簡說道,“我們已是殊途同歸。我聽獨孤麟奇說了,你打算和我一較高下?既然如此就不必再廢話。”

陳簡挑釁地朝他勾手。

皇甫晴乾笑了兩聲:“讓我和煉蟲師一較高下嗎?我並沒有這個打算。”

“那你找我是為何?”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他徐徐說道,“你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嗎?”

陳簡沒心情和他乾耗下去。對方沒有敵意,卻把他拖延在此處,明顯是特意阻止他支援趙望翷。陳簡不知道皇甫晴知道多少內幕,他在此次混亂中參與的程度有多深,不過從目前來看,皇甫晴很可能是烏湯那邊的人。

陳簡倏忽消失,直奔皇甫晴殺去。隨着他的跑動,大地下的鬼蟲如翻江倒海般湧向皇甫晴。皇甫晴一定意識到土壤之下的不尋常動靜,他既然知道是鬼蟲,想必能推測出蟻群的真面目——

但那又如何?皇甫晴只是榮俠客,他沒法防範煉蟲師。更何況,陳簡就算不使用鬼蟲的力量,他依舊勝過皇甫晴許多。

“鬼蟲……”皇甫晴低語道,“我還從未和煉蟲師交過手——也罷。”他搖搖頭,面具後是猙獰的笑容。

蟲潮鋪土而出,黑壓壓的一片如同烏雲壓境。長着翅膀,融合了無數昆蟲長處的行軍蟻騰飛而下,像浪潮拍打上朽木撐扶的閣樓,嗡嗡鳴響掀起的浪潮猶如溟漲傾覆。

皇甫晴翻身躲在古琴之後,右腳踩着琴緣把它翻起,當成一塊盾牌,同時將澤氣注入其中,並立刻發動玄妙之力。

他很久沒有同時發動過兩種功法了。

他早就明白,這兩股力量在體內根本無法做到和諧統一,它們永遠排斥,除非像陳簡那樣成為煉蟲師,只有來自煉獄的力量方可調和,像是有叶韻的詩篇。

可他不是煉蟲師,一旦同時發動,後遺症將持續多日——好在他也不必顧及這些。

琴聲猛得一震,鬼蟲像撞上烈火般紛紛彈開,搶在前頭的蟲子則被熾熱的力量附着,發出呲呲的燒焦聲,隨機頭暈目眩地滑翔而落,蜷曲成焦炭的屍體。

“實話實說,我早就做好和你交手的準備了。”皇甫晴笑着拍了拍胸脯,那是心臟的位置。

“難道說……你吃了古道翡心。”

“此前我一直將它待在身邊,”皇甫晴默許這個說法,“靠吃心臟來增強自己,那和墮入鬼道有何區別?不過死到臨頭,我也沒有那麼多顧忌了。你猜猜是誰的心臟?”

“那位姓葉的姑娘?”

“哈——”皇甫晴頗為感慨,他放下沉重的古琴,落在地上發出宏廓的哐當聲,“你還記得你我緣分起始之日。不錯,何姑娘的心臟已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但不只她,一顆古道翡心還不夠對抗你,我覺得至少要兩顆吧?現在看來也確實如此。”

陳簡微微喘息。他剛才抱着一擊必殺的信念發動鬼蟲進攻,鬼蟲死亡會反饋到本體,雖然行軍蟻數量龐大,死幾隻並無大礙,但或多或少產生了負面影響。

“你們埋葬那孩子真是隨便。”

陳簡瞪大眼睛:“葵涼……”

“其實無論葵涼還是獨孤麟奇,我都無所謂。”皇甫晴摘下面具,一副滿臉結痂、經絡縱橫、肌肉虯結的恐怖面龐出現在紅霧裡,“不過我更需要葵涼的心臟,畢竟他的玄妙之力相當好用,而麟奇的智言指路……我大概用不着吧?”

他冷笑一聲:“結果便是,我如願以償了。”

隱身?陳簡瞥向天空。葵涼的隱身只能在陽光下使用,皇甫晴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密不透風的紅霧裡發動,就連葵涼本人都做不到這件事。

但也不好說……

玄妙之力出現在不同人身體上,或許效果和觸發條件都會改變,陳簡腦中沒有相關信息,不敢妄下定論。

他死死盯着皇甫晴,五感以澤氣的形式滲透到紅霧之中。

如果皇甫晴真能隱身,這場戰鬥會相當麻煩!

單論實力,陳簡有壓倒性優勢,但紅霧阻擋澤氣感知周圍環境,皇甫晴能從很近的距離襲擊他,這麼一來,他就完全落於下風了,而且他還在跟時間賽跑,從心境而言也處於下風。

他望向巴別塔,那邊還沒一點動靜,巴別塔在廝殺和血泊中格外寧靜,猶如一位睥睨眾生的智者。

趙望翷那邊還沒結束……

“別分心了!”皇甫晴冷冽大喊,那扇為陳簡所熟悉的玉摺扇飛了過來。

陳簡抬手要擋,皇甫晴緊隨摺扇後頭衝刺,手中的長劍比摺扇更先一步刺向陳簡面前。

對方沒有隱身,一切動作都被陳簡看到眼裡。單單如此,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威脅,反倒是貿然接近他的皇甫晴有生命危險,和自投羅網無疑。

皇甫晴咋舌,猛然來回身位,沒再靠近陳簡。

“怎麼?吃了兩顆心臟的你,不過就這點能耐?”

陳簡語言挑釁,並操縱鬼蟲在腳下編織出包圍網,皇甫晴馬上就會被四面八方的鬼蟲圍住,它們會如利刃般劈向他,將其切成碎片。

皇甫晴重重地吸口氣,千瘡百孔的臉沒有表情。

陳簡覺得他很緊張。

他害怕和自己對抗嗎?

皇甫晴的這番舉動使陳簡堅信,他是被人指派來纏住自己的。

到底是誰?

算了!

陳簡不想浪費時間,都說“反派死於話多”,實際上,很多時候正派也因羅里吧嗦使故事變得拖沓,他可想早點結束這場磨難。

鬼蟲網剛一形成,陳簡便揮手發動。

皇甫晴腳下像是刺出一隻八角蜘蛛,由鬼蟲組成的利刃將浸滿鮮血的泥土掀開,從八面同時劈向皇甫晴,他無處可逃了。

不到半秒,鬼蟲之刃收束,將中間的一切物質吞噬殆盡,內外產生巨大的壓強差,將蟲子們吸攏在一起。

陳簡抬頭,發現在自己集中注意布置蟲網時,巴別塔已噴湧出耀眼的白光。

“真可惜。”

皇甫晴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

陳簡剛想轉頭,發現左胸伸出一隻沾滿鮮血的拳頭,拳頭慢慢張開,一顆心臟在奮力跳動。

“葵涼能將身形隱去,而他和我的玄妙之力結合,能讓我猶如聲音般穿梭自如——”皇甫晴嘆息一聲,左手扶住陳簡的肩膀,慢慢把右手從噴薄鮮血的窟窿里抽出,“罷了,想必你已經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