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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比看上去早就料到會遭到拒絕,他沒有露出懼色,反倒是微微一笑,身旁的壯漢忽然站前一步,文弱的朝廷重臣便紛紛退後一步,他們馬上意識到,自己不該被這個北境來的野蠻人打亂陣腳,不過為時已晚,在被恐懼攫取內心的那一瞬間,他們就敗倒在壯漢散發的寒氣之下了。

站在更遠的衛兵直打哆嗦,甲胄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宮殿里非常刺耳。

鍾煙龐政背對公主,正視蘇比,他感受到公主已然露出不悅的目光。

蘇比開口道:“蒼言陛下可以作出讓步,西朝可以保留玉州,但必須將穗州交予北境。”不卑不亢,彷彿在向手下敗將給予最仁慈的施捨。

鍾煙龐政凝視蘇比。對方是有備而來,他想,蘇比來到京城已過去三天,肯定事無巨細地調查了西朝的內部情況,正因為他了解西朝,所以才自信滿滿。

“我代表公主陛下拒絕蒼言的交易。”鍾煙龐政鎮定地回答。

“我沒有問您的意思,鍾煙龐政。”蘇比毫不客氣地指責一番後,抬頭看向傾蓮公主,“難道您能代替公主操縱這個王朝?”

每句話都充滿了諷刺,這讓鍾煙龐政有些着急,他說道:“你不配與公主直接交談。”

“事關領土,想必不是恭蓮隊能決定的。”

鍾煙龐政一時語塞。恭蓮隊在品級上排在錦衣衛之下,與鎮撫使平級——從四品,按這麼來說,他甚至沒資格站在早朝上。

公主忽然開口了:“孤不同意交易。”

蘇比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目光,旋即擺出笑臉:“請陛下三思。”

一旁的壯漢似乎感受到談判破裂的氛圍,透過面罩露出輕蔑的表情,結實的肌肉已經逐一隆起,磅礴的力量從這個龐然怪物身體里迸發。鍾煙龐政覺得自己聽到了轟隆隆的巨響,天頂正在動搖,光亮的白玉石地板折射着混沌而寒冷的氣息,它慢慢瀰漫在整個宮殿里。

“蒼言陛下囑託我,若萬不得已,可以選擇與陛下開戰。”

全場一片嘩然,更多是諷刺和不屑的大笑。傾蓮公主微閉眼帘,好像對此事感到厭倦,或許已經沒有興趣聽他們的豪言壯語了。

壯漢的確給在場的重臣帶來的無與倫比的壓力,但他們畢竟不是上戰場的人,恐懼一位強悍的壯漢乃情有可原。

“蒼言能活着走出北境就不錯了!”一個同樣壯碩的將軍笑得喘不過氣,朝堂隨即發出一陣附和的嘲弄。

蘇比無動於衷,凝視公主,等待從她嘴裡聽到回心轉意的話語。

傾蓮公主緊閉雙唇,一直站在龍椅背後的侍女沈朔霞悠悠走了出來。

“陛下是不相信北境人的實力嗎?”蘇比說,“我們的強悍已經超出您的想象,本是同根生,我們不過是想要兩座少有人居住的州郡,和平才是雙方一貫的追求,還望公主陛下謹言慎行。”

和平,多好的說辭。鍾煙龐政心想該怎麼把這兩個粗俗無禮的北境人趕出去。他們這次真是抓准了時機,若在平日,北境人要是敢明目張胆挑釁朝廷,公主毋庸置疑會號令雪冠軍將他們趕盡殺絕,現在內憂外患,他們必須先安定京城的政局,沒時間也沒精力理會北境的小打小鬧。

不過北境人能如此猖獗,說明雪冠軍這些年給他們的壓力太小了,事後要去北方好好整頓一下。鍾煙龐政盤算完畢,抬頭剛想開口,卻被蘇比打斷。

“公主,蒼言陛下沒耐心等我太久,請您現在做出決斷,是割地,還是拒絕?”

“孤若拒絕——”

“陛下會命喪於此。”

話音未落,一道旋風猛然席捲大殿,鍾煙龐政感覺身體被一個野獸拋上天空,雙眼一片漆黑,等待睜開眼時,他已經沒法呼吸了。

許德——那名壯漢——站在傾蓮公主身後,粗壯的手臂卡在纖細的脖頸上,公主雙腳脫離地面,優雅而莊嚴的龍袍變成了萎蔫的麻雀,她雙手緊緊反抓男人的手臂,以保持呼吸暢通。

毫無疑問,許德只要再用一下力,傾蓮公主就會像蓮花株一樣被折成兩半。

大殿像沒入深海,沒有人能發出聲音。

鍾煙龐政驚得合不攏嘴,他看向沈朔霞剛才站的方向,侍女已經倒地不起,嘴角滲出鮮血。

剛才還有的安全感在一瞬間被摧毀了,他被無助和恐慌包圍,窒息的痛苦讓臉色變成醬紫,許德的面罩彷彿幻化成嘲弄的笑容——

這就是你們小看北境人的後果。

“公主……”

他的喉嚨發出呼喚。

現在有誰能救下公主?沈朔霞前一刻還在公主身邊,連她都沒法保護公主,其他人又怎能從許德手中救下她?

蘇比依舊不緊不慢,繼續說道:“作為使節,我的耐心其實超出陛下您的想象,但還是那句話,蒼言陛下並不希望在一場西朝註定需要接受的交易上耗費太多時間,所以,公主,請您趕快作出決斷,是慷慨赴死,還是將兩州交給我們——我重聲一遍,穗州和玉州。您本可以只交出穗州,但太遲疑、太愚昧,這是必要的懲罰。”

蘇比的挑釁讓所有人聽得都不是滋味,西朝的最高統治者頃刻成了階下囚,必須聽從這個得意洋洋男人的無理要求。他們如何才能血洗這莫大的恥辱?

“侍女,請您別動。”蘇比冷冷地望向沈朔霞,“我不希望像您這樣的美麗女子變成殘疾,但許德下手很重,請一直待在那兒,等我與您的公主把事情談完。”

說完,許德偏轉腦袋,那雙只有愚昧的眼睛裡透露出殺意。沈朔霞身體不住向後滑動。

蘇比對這個情況非常滿意。

突然,一個默默無聞的衛兵手持長矛沖了出來,他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站在大殿中央自鳴得意的蘇比。高亢的吶喊聲在大殿回蕩後成為千軍萬馬,如洶湧奔流的河水般傾瀉在蘇比身上。

長矛挺進。

“呲——”

寒光閃爍的銀光貫穿衛兵的甲胄,蘇比像表演了一場以命相搏的魔術,長矛在眨眼的時間轉向,刺向了它那勇敢的主人,矛頭毫無阻礙地捅穿衛兵的身體,沒入軀幹的柄沾滿鮮血,更多紅色從精良的甲胄背後湧出。

人體內竟然有這麼多血。

它流出一潭汪洋,在蘇比腳下散開。他像踏血而上的君主。

“還有哪位勇士想嘗試打敗我們?”蘇比微微一笑,鬆開長矛,衛兵和甲胄一起砸在地上,哐當一聲巨響震撼了在場所有人。

見其他人安分下來,蘇比再次看向公主。

“陛下,我佩服您的鎮定。”他發現公主的眼神里沒有絲毫畏懼,簡直失去感知能力的人偶,“或許您感受不到恐懼,但請您認清形勢,陛下的龍體比兩個州更珍貴。”

“你說得對。”傾蓮公主還能發聲,聲音沒有任何變化。

她木然的目光到底意味着什麼,難道她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鍾煙龐政徹底混亂了。他工於心計,善於長遠圖謀,但不擅長應對緊急情況。

蘇比露出困色,顯然,他肯定也沒料到,傾蓮公主是這麼與眾不同的人。

“請公主決斷。”他只好這麼說。

“孤認為你更通情達理。”傾蓮公主眯起眼睛——標誌性的表情,說明公主在審視、在思考、同時已經想出了下一步對策。

只要這種目光沒對着鍾煙龐政,他便覺得安心。

“讓陛下見笑。不過在下出使西朝前,的確認真學習過貴國禮儀。”

“既然如此,你就帶着許德的腦袋會去吧。”

傾蓮公主話音剛落,壯漢的腦袋就消失了,他被一分為二,那個充滿粗獷氣息、令人生畏的腦袋向後掉落,跌到金碧輝煌的台階上。

蘇比怔怔地望着傾蓮公主,而鍾煙龐政露出反敗為勝的笑容。給別人希望,再將他拉入更深的絕望,公主在這方面頗有心得。

公主用力撐開許德的手,輕巧地落回地面,將他的腦袋踹倒蘇比面前。

“回去吧,告訴蒼言,”她背對蘇比,毫無防備地走回王座,“孤允許他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