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昏黃的路燈下，杜斯年的眸子更顯得漆黑濃郁，如同兩潭深井，望進去了，便挪不開了。

他今天周身都穿着黑色，襯得那張臉更顯得蒼白，但也更顯得英挺逼人。

阿玖只這麼看着，就覺得心動的不行，說話的聲音都不受控制的輕柔起來。

杜斯年抿了下唇，像是在猶豫，好一會兒，才開了口，問她：“你……你為什麼來到雲鎮？”

阿玖怔了下，這個問題杜斯年不是第一次問，他問過她很多次，真的很多次。

她有時候會很奇怪，為什麼杜斯年如此在意她來雲鎮的原因？

但的確，以往她的回答，多是借口和敷衍，杜斯年可能從來沒信過。

阿玖眸子垂了下，輕聲說：“我……我是來這裡找人的。”

“什麼人？”

杜斯年覺得，如果阿玖坦白了自己的身份，那他也將毫無保留的坦白。

以往他顧忌太多，甚至懷疑阿玖接近自己的目的。

現在，他恨不能將自己的心剖開了送到阿玖面前。

心頭血么？她要，他就給。

多少都給！

他忽的想起在警局時那個刑警的話：年輕人為了愛情可以不顧一切……

那時候，他其實還不大信，他雖衝動，卻不是沒腦子。

直到現在……

阿玖看着他，眼神濕漉漉的，杜斯年的眼睛是深潭，那她的眼睛大概就是深潭裡的水。

冷風吹來，她攏了攏衣服，杜斯年側過身子，想為她擋點兒風。

阿玖就在那時開口了，說：“……那個人，我從未見過他，也不知道他在雲鎮的什麼地方，但是，我有求於他，需要……需要他的幫助。”

杜斯年：“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阿玖輕咬着唇瓣，終是選擇了沉默。

她不知道如何說起，也怕嚇到杜斯年。

異人，血族，吸血鬼，這聽起來像是電影里的存在，杜斯年一個普通人如何能接受？

他能接受她體質特別已經很難得了，她不敢再奢求更多。

見阿玖沉默，杜斯年略沉了口氣，才道：“……那麼，如果你找到他，他不願意幫助你怎麼辦？還有如果……我是說如果，他是個男的，對你提出一些過分的條件你怎麼辦？你……都想過嗎？”

阿玖的眼眸徹底垂下來，長睫毛蓋住那兩汪清水黑眸。

過了一會兒後，她才說：“……我也不知道。”

她的確不知道，她需要那個人的血，尋常的血只能暫緩，她若想要個長久，需要取那人的心頭血。

沒人會願意當她的長期血庫，而取心頭血……那對任何一個異人都是極其危險的事情。

她的確不確定，也不知道。

“不過……”阿玖略微哀傷的笑了下：“如果對方真的不願意，那也沒有辦法，這是別人的自由，我會接受那個結果吧……但我也不會放棄尋找別的辦法，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

杜斯年看着阿玖，目光深沉：“那你……你希望你找的那個人，就在你身邊嗎？比如說……就是我呢？”

阿玖怔了下，跟着笑：“其實吧，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我在想，我沒見過那個人，甚至不確定他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大街上碰到過也不一定，或者她就在我身邊，只是我不知道……可是這麼想的時候我就覺得不行，我不希望那個人出現在我身邊，我希望他是跟我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她知道她所求的幫助，對那個人是一種傷害甚至是迫害。

她不希望是自己身邊熟悉的人，否則，她會不忍心。

而且，作為一個純種狼人，那人身邊必然充斥着各種危險。

一旦身份暴露，未來的人生，將不再存在平靜。

那是太過殘忍的事情，她更不忍心。

“還有你杜斯年……”阿玖的眼睛亮亮的，表情卻有些哀傷：“我最不希望的，就是那個人是你。”

……

杜斯年眼底旋起一陣波瀾，呼吸也有瞬間的凝滯，捏着食盒的手指骨節收緊。

他幾乎是用足了力氣，才將心底翻湧壓下去。

他問她：“為什麼？”

阿玖卻輕輕一笑，故作輕鬆的說：“因為幫我可能會讓他受到傷害呢！”

“如此……”杜斯年咬着牙，說：“不是更應該是個熟人，才會願意幫助你嗎？”

阿玖輕微皺了下秀氣的眉，像是很認真的想了一下。

然後搖搖頭：“……還是別了，那樣我會更過意不去。”

杜斯年有些被氣笑了：“那麼如果是陌生人，你就過意得去了？”

“也會過意不去，但會稍微……稍微好接受點。”

而且她會給那個人很多補償，盡她所能的，給他她能給的。

“可是如果那個人就是我呢？”

阿玖眨巴了下眼睛，看着昏黃燈光下俊美如儔的少年人，提了一口氣後，才說：“杜斯年，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會生氣。”

她說最不希望那個人是杜斯年，這是實話。

哪怕如果是杜斯年，於她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因為他們的一生可能就此牽絆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她更加離不開他。

而她，也會竭盡所能的保護他，不讓任何人傷害他。

可她對自己的力量並不自信，母親提到過的“北周南賀”，先不提父親那邊，但是賀晨旭，她就根本搞不定。

更別說這世界上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機構集團以及那些秘密研究異人的地下組織。

太危險了……她不希望杜斯年有那樣一個危險又荒涼的人生。

她不希望他真的是一座孤島。

見杜斯年不說話了，阿玖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太重了。

她輕輕上前一步，拉住了杜斯年的手。

夜晚的風有點涼，杜斯年的手也變得很涼。

那涼跟阿玖手心的涼貼在一起，卻又像是突然擦出了熱度一般。

杜斯年看着阿玖，到底是一點點的纏緊了她的手，帶着她，朝着醫院裡面走去。

他無需再問什麼，也無需再說什麼。

可是那一刻，他確定了——

別說心頭血，哪怕是命，只要阿玖要，他就給！

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