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學是偉大的，通往偉大的必經之路常常是枯燥的、嚴謹的、日復一日的實驗。

大多數人觸及偉大之前已經倒下或者放棄，獲得偉大成就，僅僅憑藉聰明的頭腦是不夠的，還需要近乎變態的耐心，以及一點點的運氣。

對物理工作者而言，聰明應該排在首位，如果你不夠聰明，有沒有耐心也無所謂了。

伍德蓋特團隊電子衍射實驗，第二十四次。

電壓52伏特，鎳靶A-B-C方位。

李康平親自操作這次實驗，他不是每天都操作，但今天他想操作。

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伍德蓋特團隊花了大量時間和精力製作調試實驗裝置，現在做到第24次實驗了，這套實驗裝置表現的十分可靠，從沒掉鏈子。

李康平保持52伏特的加速電壓，不同的電壓決定着不同的電子波長，轟擊電壓增加，電子波長變短，電子衍射現象體現於賽璐璐膜片上的觀測結果不斷變化。

在52伏特的電壓之下，李康平隔一段時間調整一次鎳靶的方位，A-B-C，A-B-C，如此循環。

鎳靶的（111）面是被轟擊面，這個面永遠與一條法線垂直----這條法線只存在於實驗設計圖上，然後以虛擬化的形式出現在李康平的腦海中。

李康平將鎳靶從A方位旋轉到B方位，法線與入射電子束之間的夾角由45°變成了35°。這個角度最低只能降到15°，這不是經驗之談，因為並無既往經驗。

不小於15度角的實驗設定是李康平推導出來的，每位聰明的實驗物理學家在實驗開始之前都會推導，推導的精度有所不同。

確定精度通過一次次的實驗試錯來達成，實驗的本質就是不停的試錯，一直試錯到實驗值與理論值匹配。

李康平得到了一組實測數據，他根據數據畫出曲線圖，橫坐標是鎳靶方位，縱坐標是收集器電流。

↙↘_へ↙↘_へ↙↘_へ

上述曲線是李康平畫出來的52伏特入射彈性散射強度與方位的關係曲線圖。

↙↘的頂點是A方位的值，_是C，へ的頂點是B。

“根據這組實測數據，算得52伏特加速電壓條件下電子束最大值所在的散射角，是《物質波》理論值的1.08倍。嘿，教授，艾倫，這是迄今為止我們得到的最接近理論值的結果！”李康平振奮的說。

“很好，我感覺我們就快成功了！”伍德蓋特教授同樣興奮。

接近於成功不等於真正的成功，伍德蓋特教授很快冷靜下來，他說：“艾倫，你收拾一下實驗室，等會兒跟馬克換班。李，你現在陪我去教員餐廳吃飯。”

李康平陪同教授來到哥大教員餐廳，點了肉丸、煎蛋和熱巧克力，遂與教授共進簡單晚餐。

“李，聽說你的另一個身份是某家公司的總裁？”教授忽然問了句。

你值得擁有的赫拉牌麻將的廣告語出現在了報紙上，李康平的另一個身份怕是隱瞞不住了。

其實李康平從未想過對教授隱瞞總裁的身份，教授一直沒有主動問過，所以李康平也沒主動告知。

此時，李康平坦然回答：“是的，教授，我是一家麻將公司的總裁。”

“麻將公司，噢，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驚喜，我最聰明的物理學家居然做起了麻將生意！我很疑惑，麻將和物質波或者分子束有關係嗎？”

教授露出誇張的表情，隨即恢復常態，他又問：“我住在布朗克斯，你知道我家住哪裡，你去我家吃過飯。所以，離我家五英里遠的那家麻將工廠，是你開的？”

“對的，就是那家麻將廠，全美國只有這一家麻將廠。”

“李，你的麻將公司還好嗎？”

“不算好，也不算太壞。”

“你讀博之後的表現無可挑剔，而美國是一個自由的國家，你有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你的私生活。李，希望你的麻將公司能夠好起來，也希望商業上的事情不會影響你在學術上的激情。”教授認真的說道，他接著說：“過幾天有一艘歐洲來的郵輪抵達紐約港，船上有一位乘客叫作亨德里克·洛倫茲。李，你知道這位洛倫茲先生嗎？”

李康平好奇問道：“荷蘭的那個洛倫茲？”

“荷蘭的那個洛倫茲。”

“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的那個洛倫茲？”

“是的，就是他。”

“噢，洛倫茲先生可是大名鼎鼎的諾貝爾獎得主啊，誰不認識洛倫茲？人人都愛洛倫茲，以及偉大的洛倫茲變換。”

“李，你知道嗎，洛倫茲先生在他獲得諾貝爾獎之後的第三年，也就是1905年來到了美國，1905年至1906年，洛倫茲先生受聘為哥大研究院教授，那段時間，我正好在哥大研究院進修博士學位，洛倫茲先生教了我很多東西，給了我很大的啟迪。如果不是因為洛倫茲先生的指導，我有可能放棄物理學。”伍德蓋特教授顯露出感激和尊敬的神色，他不加掩飾的極度推崇他的恩師亨德里克·洛倫茲。

懂了，明白了，你是亨德里克·洛倫茲的徒弟，而我是亨德里克·洛倫茲的徒孫。李康平細細琢磨，原來我師出名門，我挺有學術背景的呀，我這就跟萊頓學派扯上關係了？

自從1911年首屆索爾維會議召開，往後每一屆索爾維會議的主席皆乃亨德里克·洛倫茲。

如果亨德里克·洛倫茲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他會一直當主席---至少會當到1927年。

“洛倫茲先生這次來美國，我希望你能見見他，並且我認為，洛倫茲先生應該有興趣與《物質波》的作者見面。”

“好的，教授，我十分期待與洛倫茲先生的會面。教授，我想問問，洛倫茲先生此番赴美的目的，是學術交流還是旅行度假、拜訪老友？”

“可能這些方面的因素都有一些吧。洛倫茲先生給我寫的信中說他是來美國旅遊的，但他這樣的物理學家，哪有什麼純粹的旅遊玩樂，他的旅行度假多多少少會帶有一定的學術交流性質。”

“好的，教授，我會精心準備與洛倫茲先生的見面。”

李康平回到晨邊街公寓，做了幾道洛倫茲變換的題目，在記憶中重溫洛倫茲的全套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