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念第一次看清女人的臉。她緩緩蹲下，雙手輕輕捧住她的臉，指尖微涼。
淡如水的雙眸閃過一絲心疼。
一滴淚，突然溢出，滑過淚痣、臉頰，最後在下巴掉落。
顧念念看呆了，一時竟忘記自己身處冰天雪地。
“我的好念兒，別死。”
她輕聲的喚着她的名字。
良久，女人還是起身，背對着她走遠了。
“或許，是我錯了。”
她消失在混沌深處，只留下這麼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可顧念念卻覺得，那裡面蘊含了濃濃的悲傷與悔恨。
“別睡。”
溫柔的男聲突然響起，她感覺自己身體流過絲絲暖流，拯救了快被寒冷吞噬的自己。
她也不想離開這個世界呀。
......
商秦，葯神谷。
葉靈笙端坐在窗前，看着屋外的大風，細長的眉就沒舒展過。
“谷主......冰窖中圈養的寒冰蝶，一直試圖奮力往外逃，已經快撞破封層了。”
葉靈笙喝了一口熱茶，起身。
“去看看。”
冰窖入口傳來陣陣刺骨寒風，她運着真氣，獨自一人下去。
封層外，她順着門上的小孔往裡看。
只見數千隻寒冰蝶就像發了瘋般扇動着翅膀，颳起陣陣狂風，冰柱融化後滴下的水立刻又結為冰晶。
葉靈笙拿出腰間的竹笛。
綿延迴響的笛聲響起，寒冰蝶漸漸安靜下來，也像是累了般，耷拉着翅膀。
她打開門，將其中一隻寒冰蝶放在掌心。
詭異的事發生了。
它掙扎着撲棱兩下翅膀，隨後竟化成了一灘水，露出了裡面的寒冰蠱蟲。
葉靈笙眼神一凜。
這寒冰蝶本是她精心培育出，用來攻克寒毒的一種毒蠱，如今卻被有心之人利用。
寒冰蝶只能存活於高寒地區，且受蠱蟲的影響，壽命十分短暫，現在正橫掃北洵的那波寒冰蝶，估計出不了兩日就得灰飛煙滅。
那些人利用寒冰蝶製造混亂，當真是沒了良心。
她一向討厭江湖朝堂之爭，可最基本的底線就是別犯她葯神谷。
現在......居然將內奸安插到了葯神谷。
實在是欺人太甚。
......
葉靈笙將葯神谷上上下下幾百號人聚集在了大堂。
她面色微涼，不怒自威。
明明才二十齣頭的年紀，卻散發出逼人的氣勢。
“我知道，葯神谷出了內鬼，我希望你主動站出來，告訴我此次寒冰蝶事件的幕後主使是誰，別讓我主動查出來，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她微笑着說出最狠的話。
眾人都沸騰了，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站在自己旁邊的是不是就是那個叛徒。
“世人皆知寒冰蝶乃我葯神谷之物，這次寒冰蝶異常襲擊北洵，天下都看着葯神谷，若是給不出一個交代，葯神谷的名聲也就全毀了。”
下面的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幾個愛出風頭的大個子率先叫了起來，喊得那是一個義憤填膺——
“叛徒！滾出來！”
“毀我們葯神谷名聲，簡直不得好死！”
“是啊！有膽量背叛谷主，沒膽量站出來嗎？！”
葉靈笙無奈的扶額，她這幾個徒弟怎麼就這麼蠢呢......
“行了，都閉嘴吧。”她起身道。
“立刻封鎖葯神谷，一個人都不能出去。”她淡淡的吩咐，然後不回頭的走了出去。
這內奸，是一定要抓到的。
可這寒冰蝶已經造成了風波，為了葯神谷的名聲，她也是必須插手的。
現在，恐怕也只有她能控制住這些發了瘋的寒冰蝶了。
......
葉靈笙將幾隻寒冰蝶裝入腰間的冰袋中，換了一身便裝，打算起身前往北洵。
剛走到藥房便聽到一聲急切切的呼喊——
“谷......谷主，不好了！寒冰蝶大潮已經波及商秦，現在快要到葯神谷了！”
此時葯神谷下的溪谷生靈四處逃竄，溪流波濤洶湧，原本安靜的世外桃源毀於一旦。
她閉眼想了一會，下了命令“布陣。”
她扔下背包，轉身進了藥房。
看來，是她小瞧那些人了，寒冰蝶潮的規模，絕對超出她的想象。
她將寒冰蝶從冰袋中放了出來，它們在裡面憋了太久，一出來就迫不及待的飛得老高，颳起陣陣涼風。
葉靈笙閉上眼，幾隻寒冰蝶造成的風可以說是涼爽舒適至極。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精心培育出的救人之物會成為荼毒靈羽大陸的邪物。
她吹了吹竹笛，寒冰蝶乖巧的停在她手心，一動不動。
“小東西，究竟是什麼人在害你們呢？”
她勿自喃喃着。
門外響起了聲音“谷主，臨淵天師在谷下求見，還抱着一個昏迷的姑娘。”
葉靈笙的手頓住了。
子衍？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們已經有四五年沒見過面了，這次主動來找她，居然還帶了個姑娘？
“不見。”她說這話時多少有點吃味。
“嗯......好的，那我這就去通報，讓他別等了。”
不過她正好打算去北洵，天師府也在北洵境內，若是能得到子衍的幫助，那解決此事也就更有把握了。
思及此，葉靈笙叫住了她“等等。”
“我同你一起。”
她倒要看看，這座萬年老冰山是被哪家小姑娘捂化了。
丫鬟看了看她，也很是不明白谷主為啥要去找罪受，她見那天師大人可是對懷中的女子百般呵護，谷主見到了還不得氣個半死？
見小丫頭猶猶豫豫的模樣，葉靈笙自然是知道她在顧慮什麼，當即笑了笑“不用替我擔心，子衍那傢伙，我早就放棄了。”
畢竟誰能整天對着一個死冰塊樂樂呵呵呢？
她葉靈笙又不是非得在一棵樹上弔死。
……
縱使是做好了心理準備，葉靈笙也覺得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太刺眼了。
茂密的楠竹林下，他緊緊護着懷中的女子，依偎在河邊，清冷的眉眼裡盛滿了擔心。
原來他不是不會溫柔，只是不給她而已。
葉靈笙轉身要走，她沒辦法再看下去。
“醫仙留步。”
是子衍的聲音。
她轉過身去，兩個人的視線就那麼對上了。
幾年不見，兩人的眼裡都多了陌生和疏離。
醫仙，呵，竟然叫她醫仙。
葉靈笙眸光如刀，冷眼望着他，從喉嚨深處擠出來般“送客。”
“葉靈笙。”
子衍叫住她，語氣里多了几絲急切。
“不知天師大人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這話當然是明知故問，憑她多年的從醫經驗也知道，他懷中的那個女孩已經是病入膏肓了，可她不是什麼聖母，沒責任也沒義務去救一個素未相識的人，況且這人還是子衍的心頭寶。
她得有多大心。
“她被寒冰蝶潮所傷，已經寒毒入心，普天之下也只有葯神谷能救。”
子衍並不在意她話里的諷刺，很認真的同她解釋。
葉靈笙眸光微斂，眼底划過一絲意外，視線也不禁在顧念念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面色蒼白毫無血色，身體不斷顫抖，看起來像是中了寒毒。
可......她還真不樂意救。
“你求我？”葉靈笙端着胳膊，頗為挑釁道。
“求你。”
伴隨着葉靈笙一聲驚訝的“哈”，子衍抱着顧念念走到她跟前。
“我求你救她。”
......
“谷主......你不是說不救嗎？”一旁的小丫鬟跟在她旁邊，小聲說道。
“你懂什麼，這貨第一次求我，我開心。”
......
丫鬟張了張嘴，又將想說的話咽了下去，谷主這橫眉冷眼的表情，哪裡像是開心。
很快，幾個人便到了藥房，葉靈笙一腳踏了進去，讓丫鬟小良帶他們先去廂房。
這藥房里全是她的寶貝，任何人都是不允許進的。
她取了幾塊乾淨的布，又拿了一些克制寒毒的中藥和她煉製的丹丸，最後帶上她的銀針，加快步伐朝廂房走去。
......
房間里瀰漫著淡淡的草藥味和......血腥味。
葉靈笙深深的看着手裡被染紅的白布，眉頭緊鎖，將臟污的布放進水裡清洗。
短短几分鐘，顧念念已經吐髒了三塊白布。
子衍坐在床邊，皺眉不發一言。
“谷主，還要水嗎？”小良顫聲問，也是被眼前的這幕嚇着了。
“要，你去找人抬個大桶過來，再備上滿滿的熱水。”
葉靈笙說這話時根本沒去看小良，她死死的盯着手中的銀針，輕輕插入顧念念的額頭，旋轉、加深......
沒過多久，她自己的臉上也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顧念念始終閉着眼睛，臉色沒有一點好轉。
葉靈笙看着子衍，一字一句道：“你相信我嗎？”
......
接下來的過程，子衍不方便陪同，她便請他出去了。
葉靈笙麻利的剝完顧念念的衣服，扶着她沒幾兩肉的胳膊，將她緩緩放入了水桶中。
熱氣很快便撲了上來，水蒸氣將兩個人的臉蛋都蒸得紅撲撲的。
葉靈笙看了看她逐漸紅潤起來的面色，抬手往裡放了幾條透明冰涼的小蟲子。
那是寒冰蠱蟲，她打算以毒攻毒，雖然很冒險，但也是無奈之舉。
憑她這副孱弱的身子，要不是子衍一直在源源不斷的灌輸真氣給她，恐怕在來的路上就去閻王府報道了。
想到這她面色一冷，伸出手報復般的捏了捏顧念念的臉“你給他下了什麼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