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月满西山》 奕辰辰

咳嗽聲和笑聲一同停住,這人也從陽光照射不到的黑影裡走出來。

劉睿影看到他的連,有些錯愕,接著便笑了起來。

可是這次他卻沒有笑。

臉色冰冷的比陌生人還要冷漠,眉宇之間甚至還凝結了一絲沉重。

劉睿影獨自笑了兩聲,才發覺自己有些尷尬。

“你怎麼也在這?”

“這話該我問你。”

湯中松回答道。

在劉睿影的記憶裡,從第一次和他喝酒開始,湯中松在見到他時都不會有如此沉重的表情。

這次是怎麼了?

但他知道自己決計不會認錯人。

無論是湯中松的聲音還是樣貌,就連眼神深處所折射出來的東西,都告訴劉睿影這就是貨真價實的湯中松,如假包換!

但這幅熟悉的樣子和這種嚴肅的表情卻像是分離了一般,讓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將他們聯繫在一起。

就好像是一個清冷的女人臉上掛著世俗諂媚的笑容一樣,要是已經見過她這幅樣子的,定不會覺得有什麼。

可若是熟悉她另一面的人,就完全不敢相信。

在劉睿影眼裡,湯中松就是個快意少年,瀟灑不羈的性子讓他自己有時候都羨慕。

只要一看到他的那張臉,就好像能看到他心底所想的事。

通透而純淨。

如今那純淨好像被人吞噬了一般,變得和其他人並無一二。

這讓他心底裡有著失落,像是某處記憶被打亂,重新和如今的形象融合在一起。

並不是湯中松不能嚴肅,只是他給劉睿影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個嚴肅的人。

“我是來公幹的。”

劉睿影回答道。

他不能告訴湯中松自己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但用公幹這個詞卻是個萬能的搪塞。

湯中松還是沒有任何表情。

從陽光裡朝後退了一步。

劉睿影這才發現,他的皮膚要比上次在中都城見面時更加白皙。皮膚下一條條青色、細長的血管都變得若隱若現。

這是長久沒有曬過太陽的徵兆!

然而湯中松身為定西王霍望的弟子,常年都在定西王域,哪裡的太陽和熱風是全天下最強烈的之一,唯有漠南的沙漠腹地可以比擬。

這般模樣說明他已經在這逍遙窟中待了很長時間,長到連膚色都發生了變化。

這不禁讓劉睿影更覺得此地神奇無比!

竟然能讓湯中松這樣的人留戀如此長久的時間,定然是有它獨到的本事。

不過徒弟在這裡,師傅又會有多遠?

“王爺也在嗎?”

劉睿影問道。

讓他出乎意料的是,湯中松沒有回答他在或者不在。

而是反問道:

“你說的是哪位王爺。”

這下卻是讓劉睿影瞠目結舌,僵在原地。

湯中松嘴角扯動了兩下,似是還有話要說,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一個字。

“前面是什麼地方?”

眼見如此,劉睿影乾脆換了個話題問道。

“你還是去那邊吧。”

湯中松抬手指向了另一條路,正是先前劉睿影的右手邊,他所放棄的方向。

“本來想著這次試試左邊,不然的話每次都是右邊有些無聊!”

劉睿影攤了攤手說道。

“有時候還是不要打破原有的習慣比較好。”

湯中松意味深長的說道。

“打破了會怎樣?”

劉睿影揪住這句話追問道。

“打破了會不舒服!就像逼著吃素的人吃肉,逼著愛喝酒的人喝茶一樣。”

湯中鬆解釋道。

“所以說並不會怎麼樣,只是會不舒服。”

劉睿影說道。

他的理解並沒有錯。

吃素的人並不是吃不了肉,喝酒的人也不一定就不喝茶。

只是個習慣問題罷了。

從一種習慣換成另一種習慣。

這個過程中當然需要適應的時間,但這個時間中轉換習慣的人會感受到很大的煎熬。

而且對於他們來說,吃素喝酒都是生存基本,要是換成另一種他們生命中已經開始討厭的東西,不僅僅要摒棄那份喜歡,還要接受。

湯中松對劉睿影的理解不置可否。

他的右手又輕輕抬起,指了一下那個方位。

這次劉睿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再一回頭,湯中松已經不見了蹤影……

劉睿影心中困惑無比!

以湯中松的身法,他怎麼也該被自己所察覺才對。

怎麼會來去自如,像是一隻夜行的野貓,沒有任何動靜?

站在原地兀自沉吟了片刻,劉睿影還是決定聽從老朋友的建議,雖然這位老朋友剛剛的表現讓劉睿影摸不清頭腦。

順著右手邊的路朝前沒走多久,耳邊就聽到了吆喝聲。

山窟沒七拐八彎的,光線照不過來,但是聲音卻能隱隱約約的聽見。

不過當劉睿影真正走出了這段路之後,眼前的鎮甸讓他大為震撼!

這鎮甸並不繁華,甚至還有些簡陋。

但從中透露出的暗中安靜與祥和,卻是讓劉睿影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煙火氣十足的烤紅薯,烤玉米,烤土豆,放在刷了油的鐵板上,滋滋作響,同時冒出濃郁的香味,讓劉睿影聞著味兒就走不動道了。

“多少錢一個?”

劉睿影指著一個個頭適中的烤紅薯問道。

商販是個中年男人,留著滿臉的絡腮鬍。身材魁梧可惜是個天生的雞胸……

他艱難的耿直脖子,對劉睿影比劃出一根指頭。

“一兩銀子?”

劉睿影故意往多了說。

畢竟這裡是一座海上孤島,喝一口水都得五兩銀子,那一個不大的烤紅薯一輛銀子算是正常。

誰知劉睿影話音剛落,這商販卻又在已經伸出的這根手指旁邊放上了自己的拳頭!

“十兩!”

先前那一輛銀子已經算是劉睿影認知的極限。

現在卻又翻了十倍!

這一下便衝散了興致,搖搖頭,揹著手向前走去。

味道聞多了,頓時覺得口渴起來。

劉睿影取下背上揹著的酒壺,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通,很是舒爽!

水壺是用葫蘆掏空肚子做成的,也不知是哪裡能種出這種個大皮厚的葫蘆。

皮厚的好處就在於裡面裝的水不至於蒸發的太快,也不會因為背在背上就變得溫熱,反而一直保持著從床上的大木桶裡灌裝出來的口感。

水壺還在手中,壺蓋還未扣上。

一輛推車突然從面前緩緩駛過,上面掛著的東西在琳琅滿目至於,讓劉睿影也不由覺得晦氣。

這輛推車上竟然滿滿當當的擺著紙紮!

給死人燒紙時用的紙紮!

現在是冬天。

即便海上四季不分,按照立法也還是冬天。

一年中唯一能看到接上推著車叫賣紙紮、紙錢的時候唯有清明節,距離現在足足有好幾個月!

劉睿影的目光定格在這輛推車上,一張娃娃臉猛然從一堆紙紮後面鑽出來,兩坨腮紅比夕陽還要豔。

“小少爺,要點什麼?”

看長相明明是個小姑娘,看一聽聲,卻是個極為風騷的成熟女子。

劉睿影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可就這不留神的剎那!

手中的水壺卻被一人如疾風般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