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顧婷,第一眼見到陳孟凡,就被他舉手投足間透出的獨特魅力征服了。他心靈高貴,氣度不凡。這不正是她幻想已久的白馬王子嗎?
曾有多少情書,像雪片一樣飄到她的書桌,有多少痴情男兒的告白,如交響樂一般在她耳際迴響,但她高傲的心靈從未俯就。而今,眼前這個素昧平生的人,竟在四目相觸的一瞬間,將她的心靈防線徹底摧毀。
那一眼深情的對視,似乎天註定一般,旁人毫無覺察,但對身處其中的人而言,確實是心靈空前的地震。就這樣,顧婷的心被陳孟凡俘獲了。兩人只打過招呼,還未說其他的話,然此時無聲勝有聲。
但是,陳孟凡並沒有顧婷那般感性,從顧婷眼中流露出來的對他的愛慕,他能夠清楚地讀出,卻表現得很淡然。此刻在他的心中,還有比愛情重要得多的事情,那就是與吳天昊的友誼,他渴望一份完美無暇的友誼。只不過現在,這份友誼還殘缺不全,猶如一座未建成的大廈,他得為此日夜不息。
況且,陳孟凡還沒有忘記雨彤。雨彤的離去,是他心中難以抹平的傷痛,他覺得自己欠雨彤太多。周曉芸曾在他的心中播下了愛情的種子,而雨彤,則讓其發芽。而隨著雨彤的離世,這愛情的萌芽,也過早地凋零了。因而,他不能接受顧婷的款款盛情,兩人交談時,他始終彬彬有禮,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天昊一口氣跑回了寢室,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周曉芸,想不到她來得如此突然,令他猝不及防。他原以為周曉芸早已將他忘卻,突然見到她,還以為是在夢中。而且幾年不見,她已經亭亭玉立,如同含苞待放的百合,令人不敢直視。在他的驚喜與慌亂之外,也許還含有對曉芸的責怪,責怪她這麼多年來只來過一封信。
天昊舒了一口氣,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戶,卻見曉芸正在樓下,焦急地向行人打探。他心頭一陣慌亂——她怎麼追過來了?他急忙拉上窗戶,心臟撲撲跳個不停。
室友奇怪地問道:“從沒見過你慌成這樣,是不是被外面的什麼人給嚇到了?”說著,兩人湊到窗前,兩雙眼睛一下子就被拉直了。
他們回過頭來坐到天昊的身旁,臉上佈滿誇張的表情,異口同聲地說道:“確實夠驚人的,難怪把你嚇成這樣。”
其中一個問道:“這女孩是誰呀?別說你認識啊!”
天昊點頭道:“當然認識。”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嘲諷道:“你就吹吧,兄弟,我們還不瞭解你?你是因為單身久了,把自己虐出病了吧?”
天昊說道:“你們兩個真是無聊,我跟她認不認識關你們什麼事!”
其中一個室友說道:“既然你認識人家,為何見了人家嚇破了膽?你要是個男人,就證明一下自己,現在就下去跟她打個招呼。”
“我還怕了不成?”天昊說完,“砰”地一聲拉上了門。
他忐忑不安地下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不過,男子漢能認慫嗎?當他下樓的時候,周曉芸已經轉身離去,她生氣了!天昊在後面叫了幾聲“曉芸!曉芸!”她充耳不聞,漸漸走遠。天昊沒轍,只得苦苦追趕。
天昊的兩位室友在樓上見了,放聲大笑:“這也叫認識?看他那樣子,把好端端的一位女神給嚇跑了。要換成是我下去,說不定還能博得人家一笑呢!”兩人又是一陣狂笑。
天昊終於追上了周曉芸,她看上去十分生氣,她注視著他,看他要說些什麼。天昊不敢正視她,支支吾吾道:“我……我……”
周曉芸道:“怎麼,不認識了?”
“不是,我有事……”
“見到我就跑,我是瘟神嗎?好啊,既然不想見我,讓我走就是了,還追上來幹嘛?”她說完便欲轉身。
天昊一急,拉著她的手道:“曉芸,別走!”
她的臉紅了,急忙把手掙脫,說道:“我又不是真的要走。”這回,輪到他主動,而她低頭了。
他們在湖邊的木椅上坐下,傾訴衷腸。忽而歡笑連連,忽而又默默不語。總之,他們又找到了從前那種親密無間的感覺,心心相棲。雖然這幾年兩人的經歷大不相同,致使他們在世界觀、價值觀上有些許隔閡,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上千個日夜的等待,只為重逢時揮灑的那一掬清淚。
看到這樣一對不相稱的青年男女坐在一起,會有多少人為這美麗的女子叫屈。一個小夥夫愛上了女神,這豈不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他們不會理解,縱使柯察金如何落魄,冬妮婭都會愛著他。
這種事總會有人出來阻止!這不,阿方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回頭便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劉秉鈞,劉秉鈞勃然大怒。他猛踹一腳,足球霎時不見蹤影。他忿忿地哼了一句:“吳天昊,我們走著瞧!”
吳天昊和周曉芸相處在一起,不知不覺到了下午。這是多麼甜蜜的一天!傍晚的微風吹來,輕輕挑動她額頭的秀髮。太陽快落山了,落日餘暉在兩人的臉上撒下金色的光芒,在他面前,景美人更美。他面向西方,閉上雙眼,靜靜品味這幸福的時光。
她準備回學校了,天昊一直把她送到校門口。在那裡,他們遇到了陳孟凡和顧婷,但是與吳天昊和周曉芸的紅光滿面不同,迎面而來的陳孟凡和顧婷的臉上則寫滿沮喪。顯然,他們的這一天遠沒有天昊和曉芸過得如意。但顧婷豈會善罷甘休,她一定要得到陳孟凡的心!
他們走出去不遠,遇到了天昊的那兩個室友,這一次,他們兩人都目瞪口呆了!
第二天,吳天昊的新聞就在班裡炸了滾,這個平時低調無比的小子,這回被推到了校園新聞的漩渦之中。在校園廣播裡面,播音員還不忘記為他喝聲彩。他壓力徒增,現在的這種局面是他過去所未曾想象過的。
有些說話直來直去的人毫不留情,說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有人會說:“好小子,本事不小,我怎麼就沒有這等豔福!”那些長舌女生則拿周曉芸開涮,風言風語瀰漫校園。誰叫吳天昊是學校出了名的窮畫家呢?
他受不了這樣的話語,因為他覺得,這種事與別人完全不相干。他們為什麼要那樣對他?他想,自己和周曉芸還沒有到那一步。
他是一個經歷過風雨的人,這回,有必要壓一壓這片聒噪之聲,是該挺身而出了。而且,劉秉鈞這個紈絝子弟盯上了他,準備給他製造種種麻煩。
劉秉鈞曾對身邊的人公開宣揚:“我要讓這小子在這裡待不下去!”
天昊和周曉芸一般會選擇在週末見面,對於自己的苦惱,天昊深埋心底,但天昊並不懂得掩飾自己。周曉芸一眼就看出來他有心事,她一再追問,天昊只是緘默不言。
她說道:“你即使不說,我也能猜出一二來。天昊,千萬不要被旁人的言論所左右,你也不能妄自菲薄,要知道,他們中沒人比你更優秀。”
吳天昊聽著周曉芸的這番話語,心中倍感溫暖,只要她能認可自己,那麼縱使世人都對自己抱有偏見,他也可以無懼了。
他說道:“你說得沒錯,有時候,也許我自己也會懷疑自己,在意別人的眼光,在意流言蜚語。你的話點醒了我,確實,我應該活出自己的本色來。在這一點上,你比我要更為成熟啊。”
周曉芸道:“在我看來,你從來都不是一個平凡的人。我也相信,終有一天你能創造屬於你自己的輝煌。那天在孟凡的引導下,我看到了你出的板報。依我看,你的天賦不應該浪費在那裡,一位藝術家的作品,豈能在那種地方拋頭露面?”
吳天昊無奈地說道:“這個道理我也懂,可是,生活所迫呀,我又能怎麼樣?”
周曉芸說道:“據我所知,陳孟凡一直想在經濟方面支持你,可是卻屢次被你拒絕。這是何故?陳孟凡不是別人,你完全可以將他視為自己的兄弟,再說……”
“好了,別說了,曉芸。”吳天昊打斷了她,“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陳孟凡呢,也是一片好心。但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接受他的施捨。大丈夫立天地間,豈可食嗟來之食。曉芸,我寧可不走藝術這條路,也不可將自己的底線丟失。”吳天昊堅決地說道。
周曉芸微笑道:“看來你還是幼時所認識的那個倔強的吳天昊啊,你在這方面真是一點沒變。不過說實話,你在板報上畫的那些,已經讓我完全對你刮目相看了。你過去談過你的美術理想,在當時我認為你只不過是說說罷了,熟料幾年不見,你的技藝已經如此精湛,這還只是你在板報上的畫作,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看你這幾年完成的所有大作了。要是早幾年,我幾乎要拜倒了!”
周曉芸的這些話聽得吳天昊美滋滋的,他謙虛道:“哪裡哪裡,實在是你過獎了。美術博大精深,我的道行還淺得很。我的那些拙劣之作,根本不值一看,你如果喜歡,我改天送你兩幅便是。”
周曉芸興奮道:“那我真是求之不得了!看得出來,徐悲鴻大師對你的影響不淺,就連黑板報上的畫,也能看到《奔馬》的影子。”
“曉芸,你真的抬愛我了,陳孟凡也這麼說過,我並不引以為然,而這話由你說出,對我是莫大的鼓舞。”吳天昊的心情十分激動。
“說起陳孟凡,我確實非常欣賞他的人格。”她感慨道,“他真是一個堅強樂觀的人,雖然父母離異……”
“什麼,他父母離婚了?”
“你不知道嗎?”
天昊搖搖頭。
周曉芸繼續說道:“他是想獨自承擔這一切才沒有跟你說啊!”
這個消息令他吃驚不已。那一刻,陳孟凡在他的心中變得高大了。也就在那麼一瞬間,他決定修復同陳孟凡的關係。因為那一刻,從友誼之燈塔放射出的光芒已將他的心靈照亮。
陳孟凡不敢再去天昊的學校了,因為他擔心遇到顧婷,顧婷已經死心塌地地喜歡上了他。他不來美院,沒關係,顧婷自會主動找上門來。兩人玩起了捉迷藏,陳孟凡躲,顧婷找。有愛神的法眼附體,無論陳孟凡到了哪裡,顧婷都能夠將他找到。
吳天昊勸他:“好好考慮一下這個女孩吧,不要辜負了人家的一片盛情!”陳孟凡笑而不語。有時,陳孟凡也在想,我到底喜不喜歡她?是否應該接受她?但最後,理智告訴他:“不!”他的那種決然的態度,是只有在愛情上經歷過巨大痛苦的人才會有的。
這類人有一個特點:他們似乎不再相信愛情,蔑視異性,懷著一顆哀涼的心痛苦地活著。陳孟凡並沒有到這個地步,並沒有心無所依,他只是忘不了雨彤。更重要的是,他決心要過一種不一樣的生活。顧婷是那種不會輕言放棄的人。這一次,她啃到了一塊硬骨頭。
吳天昊已經漸漸地離不開陳孟凡了,這段時間,陳孟凡接連幾個星期沒有來過美院,吳天昊從心底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不適。他覺得,此時的自己,孤立無援,要是陳孟凡也離他而去,該怎麼辦,想到這裡,他終於明白:陳孟凡已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隨著兩人關係的好轉,吳天昊也漸漸地願意接受陳孟凡對他的關照。不久之後,他得知,爸爸一直受著陳孟凡的照顧,陳孟凡甚至瞞著吳天昊為吳振宏請過醫生。這一切,吳天昊不再是反感而是感激,他下決心認真經營這份友誼。從此兩人密切往來,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