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面纱》 雨仑

在北京待了幾天後,陳祖銘一行人的下一站是上海,那裡有陳祖銘藍天集團旗下的一家公司。

如今的陳國威在一所財經學校上學,在課餘和假期,他都會和父親在一起。在與父親的長期相處中,以及在長期的實踐中,他已經熟悉公司的各項業務,學到了許多經商之道,整個人看上去越來越有商人的派頭,頭腦自然也是越來越不簡單。陳孟凡在這些方面自然是遠遠比不上自己的弟弟。

恰逢暑假,陳孟凡和父親一行人前往上海,由於父親的及時出手,王老師並沒有受到牽連,這件事得到了順利地解決,因而他的心情不錯。不過此行父親除了帶上公司的成員的外,還把自己當年的老師梁思芸給捎帶上了,如今老師變成了後媽,他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因而,陳孟凡除了上前打個招呼,便儘量避免與她說話。

陳孟凡將在上海與闊別兩年的好友黃川見面,黃川前不久回家探親,這時候正和他的父親在一起,他們先於陳祖銘一行人到達了上海。除了吳天昊,黃川可說是陳孟凡最好的朋友,黃川從小就一股子男子漢的氣概,天不怕地不怕。他那時就對陳孟凡說道:“要是有人敢欺負你,我一定替你伸張正義。”

陳孟凡就說:“誰會欺負我?再說了,我為什麼要求你保護呢?”

黃川拍拍胸脯道:“我長你一個月,可算是你的兄長,做哥哥的哪有不保護自己弟弟的。”

陳孟凡道:“當哥哥當上癮了吧?我可是不會叫你一聲‘哥哥’的。”

黃川笑道:“你叫不叫沒關係,總之我就是要保護你,還有小威。不僅現在保護,將來更是如此。你知道為何嗎?”

陳孟凡搖了搖頭。

黃川鄭重地說道:“因為將來我要參軍,不僅參軍,還要成為一名將軍,那時候,我就要保家衛國了。而你們,自然就是我要保護的對象了。”

陳孟凡想起童年的這些場景,陷入了悠長的回憶之中。黃川和他站在一起,不論是從身材,還是從性格上來看,兩人都是一剛一柔。他們並不相互剋制,而是產生了良好的化學反應。

如今,黃川順利地進入了他所向往已久的部隊,而且這一去已是兩年。黃川本可以在機關單位任職,但那不是他的初衷,他主動要求到基層去,到一線作戰部隊去服役。黃川這次回來的時間較短,因為他受到部隊的召喚,準備回去執行特殊的任務。

在飛機上,陳孟凡聽大人談起邊疆的局勢。

副總魏友靈說道:“越南當局真是囂張,仗著蘇聯在背後撐腰,無法無天了。”

另一人說道:“可不是,他們的這種行徑是對我方主權的踐踏,是可忍孰不可忍。想當年,我們在困難中,給了他們那麼多援助,還幫著他們打美國佬。這回好了,跑到我們領土上撒野來了。”

陳祖銘似乎沒有聽到身邊的人在討論,他沉吟半晌,才說道:“出了這樣的事,誰都不能置之度外,不過,高談闊論是沒什麼意義的。你們都認識黃克石的兒子黃川吧?這次上前線的,應該就有他所在的部隊。這個好孩子就這樣走上戰場,我很是不放心。”

聽聞陳祖銘的話,身邊的人都嘆息連連。

陳孟凡聽到這話,內心卻一下子沉到谷底。他知道黃川將去執行特殊任務,卻萬萬沒想到他將走向戰場。這段時間,他也從報刊和其他渠道得知越南當局的軍事動向,也不止一次聽人說起一場戰爭在所難免。那時他雖然很關係時事,卻也覺得戰爭離自己還遠,直到聽聞黃川即將踏上戰場,他才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戰爭離自己是如此之近。一旦走上戰場,生死難料,戰爭是殘酷的,不會對誰手下留情。

魏總繼續說道:“看來離戰爭打響的日子不遠了,不過,也恰好可以藉此機會檢驗一下我軍的戰鬥力,我們都希望和平,不過,當戰爭來臨,我相信解放軍一定會打出自己的本色來。當年我們的解放軍連美國佬都懼怕三分,小小越南,又有何懼?”

旁邊的人說道:“你這種人要是到前線指揮,那可就危險了,不論敵人強大還是弱小,在戰爭中,都不可小覷,豈不聞‘驕兵必敗’。”

魏總有點不高興了,說道:“就你的道理多,你讀了那麼多兵書,怎麼國家沒委你重任,讓你上前線指揮呢?”

他們激烈地討論,陳孟凡卻再也聽不進一句話了,他心中充滿了對黃川的擔憂。而今,黃川終於將兌現他兒時的豪言壯語——保家衛國!

飛機停在了虹橋機場,黃克石早已和上海分部的主要成員在此迎候。

人群中,陳孟凡一眼就見到了黃川,黃川長得高大挺拔,在一眾人中鶴立雞群。

待大人寒暄完畢,陳孟凡走進黃川,和好友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久久不願鬆開。黃川有點莫名其妙,甚至有點尷尬,他趕緊推開了陳孟凡,說道:“怎麼,把我當做你的女朋友了?”

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陳孟凡卻笑不出來。

陳孟凡兄弟和黃川三人走在大人後面。

陳孟凡問道:“黃川,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要上戰場了?”

“你聽誰說的?沒有戰爭,哪來戰場?”黃川反問道。

“你就不要再賣關子了,對我們兄弟,你也要隱瞞嗎?”陳國威問道。

黃川說道:“這是軍事機密,不足為外人道也。不過小威,我倒是聽說你出息不小呀,我聽人說叔叔將重用你呀!”

“別聽人瞎扯,我哪有那本事,你別忘了,我只是你們的小兄弟而已。”

黃川轉向陳孟凡,說道:“孟凡,你可真是一點沒變,要我說,你要是個女兒身,那我們可算是青梅竹馬了,哈哈!”

陳孟凡被他說得羞紅了臉。

黃川繼續取笑道:“你看,臉紅了,這一下可真像個大姑娘了,哈哈……”

三人在說笑中,彷彿又回到了童年時光。

李化成看似柔弱,但也繼承了父親的一個重要的品質——不服輸,不言敗!因而無論形勢如何改變,他依然會正確地定位,找到正確的方向。

當李化成的生活漸漸進入一成不變的模式,枯燥得如同一潭死水的時候,他聽聞到一個重要的消息——集團董事長陳祖銘將到上海考察——這對於上海分公司的所有成員而言都無疑是一個重大的消息。

為了迎接陳祖銘一行人的蒞臨指導,分部經理盧卓召開了一次隆重的動員大會。因為這次董事長過來考察,在某種程度上也關係著盧卓的前途與命運。他知道公司正處於一個新老交替的變更時代,特別是在人事的任用方面,哪些人去,哪些人留,哪些人升,哪些人降,他都心知肚明。

盧卓過去在劉世光的手下幹得極為出色,論資歷,他要強於陳祖銘。對於陳祖銘的上位他自然是心有不甘,但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因而他極盡所能地向陳祖銘示好。這次陳祖銘一行人來上海,名曰對公司的考察和對上海市場的調研,實則是對公司營業狀況和管理層的一次考察。

盧卓自然是要求公司上下必須對這次調研引起足夠重視,他雖然屢屢強調要注重實際而不能浮於表面,但他最後還是要求各個部門和車間提前搞好面子工程,比如財務賬目該如何裝訂,辦公室該如何佈局,衛生清潔要達到怎樣的標準,等等。因為他拿不準這位年輕的董事長是否會就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挑刺。

這樣一來,車間的工人可就遭了殃,他們本來就天天加班加點,累得苦不堪言,如今為了迎合上級的口味,他們非但要超額完成本季度的產量,還要在下班之後清理車間,打掃衛生,不留衛生死角。

連續幾個夜晚,李化成回到住所時,東方都能看到魚肚白,但他對這一切都看得很淡。他在公司並不受領導待見,他長於之力而短於體力,而車間正是需要體力充沛的人員。

他曾經和盧卓接觸過,也聽過不少盧卓的訓話,但他從心底看不起這個人,他自然也不願意走近公司的領導層,他想:陳祖銘手下的人果然一個貨色。

這天,天空陰雲密佈,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便傾盆而下。李化成在幹活時手臂砸傷,他此時正準備去診所就診,但此刻暴雨如注,他只得先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跑到一家商場門口避雨。

這時候,離他一兩步遠的地方,也站著一個避雨的行人,那是一位衣著時髦,雍容華貴,相貌十分美麗的女人。相形之下,李化成則臉色蠟黃消瘦,一副工人的裝束,衣服不僅破舊,而且沾滿柴油髒物,兩人一看就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的人。

他知道這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因而並未看她一眼,只盼著大雨能早點停下來,自己好去就診。

這時,那位美麗的女人注意到了他,她關切地說道:“先生,你的手怎麼流血了?”

這幾年從來沒有一個女子會這樣以“先生”稱呼他,他胸中湧起了一股暖流,他忙說道:“沒事的,一點小傷,不足掛齒。”

“這可不是小傷,特別是下雨天可不能沾水了,稍有不慎就會化膿的,我這裡恰好有明膠海綿,你快壓按在傷口上。”她說著這話,隨即從包裡拿出海綿幫李化成敷上。

李化成深受感動,自從妻子離開後,他歷來對女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成見,特別是上層社會的女人,但眼前這個女人,很明顯身處上層,卻能對自己這樣一個伙伕體貼關照,倒令他無所適從了。

這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商場門口,一名年輕人拿著一把傘恭敬地走到那位女人身旁,說道:“夫人,車來了,走吧!”

女子轉向司機道:“小楊,不用急著回去,先把這位先生送到診所吧!”

司機看了一眼髒亂不堪的李化成,有點不情願,但他還是恭敬地點了點頭。

轎車把李化成送到附近的一家診所。

下車前,李化成向那位女人說道:“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不過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女子微笑道:“我叫梁思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