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我尋思著那蔡門神既然能這般深情地說出，那些個獻命獻魂的狗血臺詞來，定是同我身上這位白落仙子有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緣的。
既是如此，就不至於對我，哦不，對白落仙子真下殺手。
可事實證明，我終究還是低估了他們蔡家人的狠心程度。
正宗的弒神術一出，就連原本鎮定自若的崔府君都一時皺緊了眉頭。
“你們倆，趕緊躲到判官老頭那裡去。”白落抬手擊退了剛提起兵器正打算硬抗的錢九七和塗子青二人，隨後便起身飛快地朝著蔡鬱壘迎了上去。
那可是專門針對貴神上仙的弒神術啊，身為在場唯一一個貨真價實的神仙，白落怎麼還敢這樣直挺挺地衝上去？
真真就是，不是自己的身體不心疼啊！
大概是聽到了我的吐槽，白落在心中發出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小丫頭，虧我剛剛還誇你有我半分英姿呢，怎麼現在轉臉又是這副畏首畏尾的樣子？”
極其惜命的我，忙不迭地便回覆道：“白落仙子，好好打架，莫要輕敵啊！”
白落聞言，先是輕笑了一聲，隨後才動作從容地舉起了手裡的兩滅，喃喃地念了一大串咒語。
等等……這咒語，聽著怎麼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我鬼使神差地跟著唸了兩句，頓時就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衝入體內，叫囂著便要將我的魂魄撕扯出去。
“你個蠢貨是不是缺心眼？！”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白落那極其憤怒的聲音便從我的頭頂天靈蓋那處傳來，宛若一盆冰冷徹骨的涼水直直地便將我的魂魄從上到下地澆了個透。
如此，才終於將那詭異的力量推擋了出去，保住了我顫抖的小魂魄。
“他果然將攝魂術傳給了你。”
我循聲抬起頭來，正好便瞧見了“蔡興華”那張滿是褶子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
慢著，他說，攝魂術？
白落仙子先前嘴裡唸叨的那咒語，是攝魂術？！
可那法術不是冥府禁術，反派必備嗎？又怎麼會出現在我們正義一方的隊伍中？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白落冷笑了一聲，又接著道，“當年那個局，苦心孤詣地，不就是為了算計我嗎？”
蔡鬱壘聞言，登時便將他那雙渾濁不堪的老眼凸了出來，面上的表情也逐漸猙獰。
“是你們二人狼狽為奸，背叛欺瞞我在先，如今又有何臉面來說我算計？”
白落聽了這話，一下子就被氣笑了：“你倒是說說，我和小荼兒是怎麼狼狽為的奸，又是怎麼背叛你，欺瞞你了？”
蔡鬱壘抬手指了指那縈繞在白落指間還未散去的黑霧，譏笑著反問道：“這攝魂術難道還算不上證據嗎？”
“弒神攝魂兩術原是你家祖傳家學，我本無意沾指，不過是小荼兒看我一介仙身在陰間行走艱難，才哄騙著傳了我第一冊，以固我魂魄……”
“白落仙子方才使得，可不是攝魂術第一冊啊……”蔡鬱壘拖長了語調，一雙狹長的眼睛緩緩地望向了臺上，“當著酆都大帝的面，你還要繼續撒謊嗎？”
忽然被點到名的蘇豐豐，臉上一白，隨後才磕磕巴巴地說道：“鬼……鬼帝和仙子之間的故事……呃……案情，不是我區區一個法相能定奪的……還請鬼帝放開結界，讓我喚大帝本尊親來主持公道。”
一直護在蘇豐豐身旁的崔鈺，此時也是滿臉警惕地盯著蔡鬱壘，壓低了聲音重複道：“還請蔡門神釋放結界。”
聽了他們這話，我難以自制地在心中發出了一聲嗤笑。
這老頭要是能聽他倆的話放開結界，一開始又怎會故意設法將他倆也框在其中？這倆人也太天真了吧？
“怎麼？不敢了？”白落見蔡鬱壘許久未言，抓住機會便奚落道，“一聽說酆都大帝要親臨，怕是嚇得腿肚子都打顫了吧？”
“你使得攝魂術是不是第一冊，又是否當真只是拿來穩固魂魄，當年轉輪王殿下早有定奪，我所言非虛，自然不怕在任何人面前對峙……”
“你還敢提轉輪王？”還未等他說完，白落便咬牙切齒地打斷了他。
她掌控著我身體的這個靈魂，在聽到轉輪王三個字的時候，爆發出了極其強烈的憤恨與哀傷。
她的憤怒，寫在臉上。
但她的悲傷，卻也真真切切只有我能感受到了。
這一瞬間，大片大片的記憶猛然湧進了我的腦海，令我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數千年前，她盜取九重天上的神刀兩滅雙生，想要破開無惡海下的煉獄，斷了這世間的陰陽輪迴。
她說，輪迴一斷，惡鬼一消，這世上之人便不會再受生老病死的疾苦，也可與仙人那般，共享天倫。
可她不知道，這是人間，並非什麼瑤池仙台。
所謂斷輪迴，得天倫，不過是大大的騙局一場。
可正是這一場騙局，讓她付出了無比慘痛的代價。
青闌子，連同青衛軍上上下下百數人，被冥府剿滅在了南口巷子之中，三千多年後，才在我手中得以重見光明。
鬼帝神荼為保她性命，慘死在了轉輪王手中，走得乾乾淨淨，連半片魂魄都不曾留下。
以她所摯愛之人的鮮血為徑，她終於走到了那無惡海下，煉獄之前。
兩滅雙生，秉承著她的所有執念，重重地擊向了那扇漆黑的鐵門。
毫無動靜。
她難以置信。
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一次又一次的癲狂，她從開始的憤怒狂暴，到後來的悲痛哀傷，整個人兒癱在地上，失去了一切。
“沒有用的，單憑兩滅和雙生，是沒有辦法破開煉獄之門的。”一個冰冷的聲音自她的身後響起。
“你早就知道……既然你早知道我無力破開這煉獄之門，又為何要對我苦苦相逼，對他們趕盡殺絕？”
“我先前……”那聲音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對他們趕盡殺絕的人，是你，不是我。”
大概是這句話，擊潰了白落，她不再說話，面無表情地對著冥府來人，束手就擒。
這是，三千多年前的事情？
怎麼同我在三宮夢魘裡看到的不太一樣？
難道白落仙子，還闖了這無惡海不止一次？
再說了，這事同弒神攝魂之術，以及眼前的這位蔡門神又有什麼關係？
我不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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