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今天记起来了吗》 丁小六

對於胡錢派,我先前唯一的印象,便是前些日子在愛仁醫院碰到過的那個尖酸刻薄的老道士。

鑑於差點被他削了腦袋的這件屈辱之事,我自然難以對這個依附於蔡家的小小門派產生半分好感。

所以,儘管錢九七認為這是個有頭有臉的名門正派,不會落魄到去豢養小鬼,我心中也依舊還是滿滿的鄙夷與不信。

這胡錢派,既然能出得了到處騙錢,暗箭傷人的老道,怎麼就不會偷偷養小鬼去作惡呢?

更何況,小綠只是個啥都不懂的孩子,他能說謊嗎?!

最終,在我有理有據的力證之下,錢九七才算是打消了先遞拜帖上門的念頭,帶著我和小綠潛了進去。

不得不說,胡錢派的這處莊園選的位置極佳,不僅遠離了喧囂的城市中心,還依山傍水的,確實像是難得的清修之地。

只可惜,戴了有色眼鏡的我,怎麼瞧這個地方就怎麼不順眼,再高潔的陳設佈置,都像是爛泥之上的心虛掩蓋。

而小綠,則是在進入莊園的那一刻,便躲進了錢九七的衣袖裡頭,嚇得怎麼喚都喚不出來了。

“你看,這新收的小鬼頭果然不靠譜。”我撇了撇嘴,對著錢九七說道,“主人深入敵營為他復仇,他倒好,躲在袖子裡頭不出來……”

隨後,袖子裡頭傳來了委屈的幾句呢喃。

錢九七細細聽了聽,才面無表情地開口道:“小綠說,想復仇的那個人是你,不是他。”

“咳咳……要不怎麼說,新人不懂得體貼主人呢?”我尷尬地咳嗽了幾聲,繼續隔著袖子教訓他道,“九七大人既然是你的主人,你就得時時刻刻為他著想,保護他。

現在我們遇上了危險,你躲在袖子裡,反倒把主人推在前面,算什麼好屬下?”

聞言,那衣袖微微一顫,沒有再傳出聲音來。

倒是錢九七,忽地用奇怪的眼神瞧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說道:“那倒我看看,你這個舊屬下,是如何事事替我著想,保護我的?”

什麼?我這頭教訓著小綠,怎麼反而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可畢竟,話才剛說出口,我怎麼能夠讓袖子裡的那膽小鬼有嘲笑我的資本呢?

想著想著,我便心不甘情不願地從錢九七的身後,緩緩地走到了他的前頭,顫抖著從靴子裡取出了匕首兩滅。

未料,我剛一掏出兩滅,錢九七就猛地上前,一把將匕首奪了過去。

“不是讓你好好收著嗎?怎麼這回兒又帶出來了?”

“這……不是給我防身用的嗎?不帶著身邊,怎麼防身呢?”我實在理解不了錢九七為何忽地就生起了氣來。

只見他沉著臉色,把兩滅放入鞘中,又重新塞回了我的靴子。

做完這一切,他才語氣淡淡地說道:“你可還記得,上次你在西城的那個地牢擅自用了兩滅威脅陰差們?”

“嗯,記得……”說著,我心虛地點了點頭。

“事後沒多久,那個被你脅持的小差便把一切都說了出去。他雖然並不認得兩滅,但根據他的描述,不少人還是能猜個大差不離的。

你也知道,這兩滅是重寶,會招鬼,也會招人的。”

瞧著錢九七如此嚴峻的神情,我也意識到了這事的嚴重性,當場便拍了拍胸脯保證道:“九七大人放心,我以後不會再隨便拿出來了。”

得了我的話,錢九七卻依舊不是很開心,黑著臉繼續說道:“這兩滅,我先前叮囑說是讓你在危急時刻防身用的。

可你倒好,拿著我送你的寶貝,巴巴地闖地牢,去救個小道士。”

我對於錢九七這種,在小鬼頭面前毫不給我留面子的行為,非常不滿,只硬頭皮答了一句:“我以後不會了。”

錢九七皺了皺眉,瞧著不是很滿意的樣子。

而就在這時,從院中不遠處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道:“不知是冥府哪位大人蒞臨我胡錢派?”

聞言,我的脊背一僵。

被發現了嗎?

我有些擔憂地抬頭瞧了瞧錢九七,卻發現他的神色如常,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會被人發現。

只見他伸出手來,捋了捋額間的碎髮,對著院內隨意地答道:“冥府陰差錢九七。”

錢氏是大姓,在陰差之中排名九十七意味著什麼,相信凡是涉及陰陽兩界的人,都不會不懂得。

這不,錢九七說完話沒兩分鐘,胡錢派的這個小小院門中,便湧出了一大堆牛鼻子道士來。

為首的那個老道,穿著黑色鑲金邊的道袍,鶴髮白眉,腰桿筆直,瞧著似乎是頗有精氣神的模樣。

而緊緊跟在他身後的,是四個身穿灰色袍子,面容嚴峻的中年男子。

這大概,就是那老道的幾個親傳弟子了吧,看著倒是挺人模人樣的,私下裡卻做著養小鬼這種下作的事情。

呸!

想到這兒,我便躲到錢九七的後頭,給了這群道士們一個深深的白眼。

那老道不虧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面對我這態度不屑的白眼,他竟然連神色都沒有半分的改變,依舊恭恭敬敬地對著錢九七說道:“在下是胡錢派的掌門人,不知錢九七大人來鄙派,是為何事?”

錢九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態度拽拽地說道:“我近日在陽間辦差時,碰到件稀奇的事情,特地來找你們求證一下。”

“大人請講。”

“胡掌門可知道,私自豢養小鬼,為禍陽間,是何罪過?”說著,錢九七緊緊地盯著了眼前之人。

“養小鬼,亂陰陽,是為重罪。凡陽壽盡後,皆會判入大地獄,飽受惡鬼噬咬之苦。”

“胡掌門既然都明白,為何還要明知故犯?”

聽到這處,老道的神色終於變了。

只見他,瞬間收起了方才掛在臉上那虛偽的笑容,沉了沉眼色,對著錢九七語氣僵硬地問道:“恕鄙人愚鈍,不明白大人所說是為何意?”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說著,錢九七便猛地一抬手,將袖中的小綠丟了出來。

受了驚嚇的小綠,發出一聲尖叫,便急急地想要向後逃來。

而在場的眾人,在看到憑空出現的這個長相猙獰的小鬼後,臉色都是飛速變化了起來。

我看著其中還有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小道,一下子嚇得臉都綠了。

“站那兒!”錢九七皺著眉頭,指了指前方。

聞言,小綠自然不敢再往回逃,只得顫抖地站在那處,朝著我們露出了一個極其委屈的表情。

“好了,別委屈了。憑九七大人的本事,難不成還能讓一些雜魚傷了你不成?”我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接著說道,“你快轉身好好瞧瞧,究竟是哪個雜魚,將你喚了出來?”

相對於我而言,錢九七的鼓勵方式就比較直接了。

只見他,雙手結印,飛速地給瑟瑟發抖的小綠安了一個保護罩子,語氣略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這下安全了。我時間不多,你快些吧。”

小綠瞅了瞅這個包裹住他的金光燦燦的罩子,確認了安全之後,才木木地點了點頭,轉過身去認真地看起了眼前的這群牛鼻子道士。

一時間,所有人都緊張地瞧著這個平頭尖牙的小鬼,似乎是在等待著他的宣判。

不一會兒,小綠便指著胡掌門後頭的一箇中年道士,吱吱呀呀地喊了起來。

“你這小鬼,胡說些什麼?!”被指的那人,當即便跳了腳,對著小綠怒氣衝衝地喊道。

“啪!”那道士莫名地被空氣扇了一個耳光,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

“噓,安靜!”錢九七神色煩躁地看了他一眼。

眼見自己的弟子無故被欺,身為掌門的老道自然也是沉不住氣了。

只見他黑著臉,對錢九七說道:“大人單憑一個不明來歷的小鬼,這幾句胡言亂語,便要將如此重罪安在我弟子身上,也未免太不講道理了。”

對付這種道貌岸然,將一口謊話說得義正言辭的偽君子,自然還得我小白出馬。

“小綠可是認了九七大人做主人的,是斷斷不會胡言的。”我適時地從錢九七的背後探出頭來,對著那老道接著說道,“

倒是你這老頭,自己徒弟做了如此下作之事,你不說自己管教不嚴也就算了,竟然還敢汙衊小綠?

汙衊小綠,那可就是汙衊九七大人……汙衊九七大人,就是公然同冥府作對了?”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老頭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見他一時被我唬住了,我連忙趁勝追擊,道:“那還不快快讓你這弟子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交代了出來!”

“師父!我沒有養小鬼,你不要聽他們瞎說!”那人眼見形勢有變,當即便跪在地上,扯著他師父的褲腳喊道,“我真的沒有啊!”

就在這時,錢九七忽地重重地嘆了口氣,繼而抬高了聲音說道:“我早跟你們說了我待會兒還有事,你們卻還一個個地在這浪費我的時間……”

下一秒,在錢九七的魂力釋放之下,整個胡錢派的莊院都開始震動了起來。

再然後,不計其數的小鬼殘魂,從院中的各個角落,飄散了出來。

這裡,竟然養了這麼多的小鬼?!這哪裡是胡錢派,分明就是胡來派啊!

我望著眼前這黑壓壓的陰魂,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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