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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鯉珠全身都被冷汗浸濕了。

她雖年幼喪母,但陳國舅拿她當眼珠子疼,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從小到大,她身邊奴婢無數,打個噴嚏都有人團團圍上來替她緊張。

今日發生的一切,早已超出了這個小縣主的想象。

她做夢也沒想到,戲本子里的駭人情節,竟會落到自己頭上。

現下,她彷彿被抽空全身的力氣,軟綿綿地蜷縮在神龕後,無力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偶有夜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

屋子裡似乎只剩下一個男人了。

那個男人不時踹兩腳柱子,似乎煩躁不安,這會兒正踩着稻草咔嚓咔嚓地走來走去。

“該死,怎的還不回來?”

陳鯉珠聽到他在自言自語。

男人來回踱步,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提心弔膽地聽着,絕望而哀傷,不知自己面臨的將是怎樣的命運。

要是去京城送信的人回來了,不聽她解釋,直接將她賣去……

陳鯉珠冷汗涔涔,淚水將布條黏在眼皮上,火辣辣地疼。

她試圖掙扎,但只要一扭動,麻繩便死死咬住她的手腕和腳踝。

刺痛感令她無所適從。

到底該怎麼辦?

陳鯉珠絕望之際,突然聽到外面傳來古怪的叫聲。

那叫聲聽着像狗,又像貓。

但有些尖銳,在這荒郊野外的,聽着瘮人得很。

男人儼然也聽到了。

只聽他疑道:“這是……狐狸叫?”

外面又傳來幾聲凄厲的叫聲,似乎在印證他的話。

時人多迷信。

京城周邊不少村子裡都信狐仙。

陳鯉珠偷偷看過不少寫山精水怪的志怪小說,書里沒少寫狐狸化人偷雞,或是狐仙嫁人報恩。

一聽男人嘴裡說出那兩個字,她立刻感到汗毛倒豎。

外面的狐狸叫越發凄慘,瘮得人心惶惶。

男人好像也怕了,兀自嘀咕幾句,大步往外走。

陳鯉珠聽到他的腳步聲遠去,心裡不知接下來是喜是憂。

下一瞬,她突然又聽到腳步聲近了。

那聲音比之前柔緩不少,似是刻意放得很輕。

難道不是剛才那個人?

她屏息聽着,緊緊摳住手心,心裡七上八下。

聽說他們將她藏在神龕里。

她背後抵着冰冷平滑的石材,應是這裡的石雕神像。

要是來的不是那伙人,那他會不會根本發現不了自己?

來人果然在屋裡走了一圈,腳步聲便停住了。

陳鯉珠緊張萬分,想發出動靜讓人聽到,但又不知來的是敵是友。

正在這時,她聽到木質供桌發出一聲低啞的咯吱聲。

淡淡的香火味驟然濃了。

她聽到有人問道:“你是,妙妙?”

陳鯉珠下意識地拚命搖頭。

那人似乎湊近她,年輕男子清冽的氣息襲來,她感到後頸露在外面的肌膚為之一熾。

他好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梅花香?”他附在陳鯉珠耳畔,低聲道,“珠珠,是你嗎?”

陳鯉珠趕緊點點頭,拚命扭動身軀向他求救。

那人摟過她的腰,將她從神龕夾縫裡拎出來。

“這群雜碎!藏人的地方還怪不好找的。”

他嘀咕着,將她手上腳上的麻繩割斷,又扯出她嘴裡的布團。

陳鯉珠忙說道:“求求你,帶我走。”

“放心,道爺就是來救你的。”

說完,他一把扯下了蒙她眼睛的布條。

陳鯉珠感到眼睛微微刺痛。

藉著破廟外透進的朦朧的月光,她揉着眼,抬頭看向她面前的男子。

眉眼細長,蜿蜒入鬢,雙目好似閉着。

那張陰柔俊美的臉,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

是他!

“啊?是你……”

雍鶴溪拉着她,踩着供桌,跳到地上,催促道:“我們快走。”

他過來時,順路偷了個獵人的捕獸夾。

在前面的山林里看到有個模樣兇惡的男人在拾柴火。

他便假裝成崴腳的路人,高聲呼救將那人引過來,那人悄悄掏出匕首,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一腳踩進捕獸夾里。

雍鶴溪奪了那人的匕首藏在靴筒里,偷偷躲在破廟外,只見破廟裡隱約有一個來回踱步的壯漢。

他靈機一動,在樹上抹了些磷粉,撕下衣袖綁在樹枝上,弄得綠光瑩瑩,好似鬼影幢幢。

接着,他又使出他的看家本領,學狐狸叫,將那漢子叫得心慌意亂。

那漢子沿着綠光追過去,他就趕緊閃身進了破廟。

原先,他找不到人。

但嗅着淡雅的梅花香,他繞到供桌後,果然在神龕背後看到個嬌小的身影。

雍鶴溪怕找錯人,試探着叫了聲“妙妙”,那姑娘怕得連連搖頭。

對上了。

陳家的珠珠。

他一心想向顧君寧邀功,拉着這丫頭便往外跑。

陳鯉珠沒跑幾步便揮汗如雨,大口喘着粗氣,臉色也變得青紫。

雍鶴溪只聞得美人體香,和着梅香,繚繚如煙。

但這可不是花前月下的時候。

那漢子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回來,而且說不定他的同夥就在附近。

雍鶴溪用力攥住那隻小小軟軟的手。

“跑!”

陳鯉珠被他拖着跑出老遠,喘得接不上氣來。

雍鶴溪沒走大路,帶着她在林子里七拐八拐,生怕被後面的人追上。

但跑出很遠,他剛想鬆口氣,卻聽到身後有人高聲道:“在那邊!那小娘們身上的味道越來越濃了!”

“過來!”

雍鶴溪咬咬牙,帶着她跑到溪邊,將小姑娘撲通推到溪水裡。

陳鯉珠“哎呀”一聲,跌倒在潺潺流動的水流里。

“這下應該沒多少味道了。”

他自言自語着,一把將人撈起,用盡吃奶的力氣,扛起陳鯉珠跨過溪流,一路狂奔而去。

陳鯉珠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被他顛得好似整個人都要散架了。

雍鶴溪頭一次那麼玩命。

他感到肩上的小人兒又軟又涼,夏天當個軟枕抱着,定然舒服暢快極了。

陳家是什麼門第啊?一個丫鬟都嬌養得那麼好。

越是慌亂,他腦子裡越是胡思亂想。

月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稀疏地灑到深林間。

雍鶴溪幾近力竭,全靠貪生怕死的本性,像頭野豬似的,拼了老命往前沖。

沒跑幾步,他腳下一空。

兩人雙雙跌進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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