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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以後的日子過得飛快,葉向荃的病情時好時壞,因為需要調理身子,大夫給他開了許多昂貴難尋的藥材,葉向荃也不含糊,直接賣了兩間鋪子,更是為自己過世的亡妻和早夭的兒子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水陸道場,又將三房名下百畝良田舍給了藏雲庵做為院產,為亡妻夭兒做功德。

“娘,我看老三是瘋了,”葉向榮一大早就衝到金安堂,葉老三那身子早晚是活不長了,他現在揮霍的可是他葉向榮的銀子,“西院昨天又賣了一間鋪子,再這樣下去,以後他們靠什麼吃飯?!”葉向榮有些氣急敗壞。

“我知道,”趙氏一臉悲憤,昨天族裡給西院送了個溜金大匾,寫的什麼澤被鄉里,原因讓趙氏氣得吐血,葉向荃將名下的田地又捐了一百畝給族裡當作祭田!這還不算,葉向荃又將一間鋪子捐給族裡,說是用每年的收益供族裡子弟讀書。

首陽山的土包子們讀不讀書關她P事?

“他確實是瘋了,不行,你去找族裡說話,就說老三得了失心瘋,不能理事了,就說我發的話,以後三房的產業由你打理!”

“娘,”葉向榮擦了把額上的汗,要知道老三葉向荃鋪子上全是他的人,自己以前也曾想過往裡安插自己的人手,可是根本就插不進去,何況單趙氏發話,葉向荃手下的掌柜怎麼會認?““老三那人鬼精鬼精,他不發話,掌柜的根本不會交帳的。”

趙氏死力的摳着酸枝木的扶手,逼葉向荃交權似乎自己這邊師出無名,“你去見見給老三看病的大夫,聽聽他怎麼說,不要不捨得花錢。”

自己又不是個傻子,會連這個都想不到,葉向榮覺得母親也不比自己高明多少,“見過了,根本問不出什麼來,西院現在封得針插不入,我連個藥渣都弄不到,不過這幾日看着老三的身子又好了許多。”葉向榮愁眉苦臉,真是禍害活千年。“我再去想想辦法。”

“睞娘,這藏雲庵的隱香院以後就是你的了,”葉向荃望望院中那棵參天古柏,“若以後有什麼事情,你盡可以以為父母守孝的名義到這裡來。”

為父母守孝?葉睞娘心中一凜,“爹爹為何出此不祥之言?”一大早父親就帶自己到這藏雲庵來,說是給母親上香祈求來生,現在怎麼又說出這樣的話?

“沒事,爹只是想着時事無常,有些事還是早做打算的好,”葉向荃揮手讓下人們都退了出去,“桃子,你守了門口。”

葉睞娘有種不祥的預感,自己那晚對隱身在花牆後的父親說那些話不過是想着激起他的鬥志和求生的慾望,可這些日子他賣鋪子捐田地的,怎麼看怎麼像在安排後事。

“爹,您到底在做什麼?您是不是想離開女兒?難道娘和弟弟是您的親人睞娘就不是了么?”葉睞娘不由悲從心來,抱着葉向荃的腰大哭起來。曾經經歷過背叛、生死,她更怕失去親人,這世上還有誰會像父母一樣那麼無私無求的愛自己?

葉向荃任她哭了一陣才撫了葉睞娘的頭道,“不是爹爹狠心,是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你莫要哭,你奶奶懷着爹時就被人下過葯,勉強將爹生下後,她壞了身子,爹幼時也是病病歪歪,只到娶了你娘才好了些,你娘這一去,爹犯了舊疾,現在怕是撐不了多久了,那日你說的對,爹不能光想着遂了那起子人的心愿,爹還有你,不能讓你自幼便孤無依,以後爹會為你好好打算的,你又是個聰明孩子,就算沒了父母,也不會過不下去。”

這算怎麼回事?葉睞娘只感到一陣絕望,難道自己要再一次眼睜睜看着父親離自己而去?“爹在胡說什麼?咱們看病不就行了嘛?咱們去京城好不?咱們把鋪子都賣了,書夏姐姐的舅舅不是都在京城么?咱們讓二伯母寫封信,看看能不能請太醫給您瞧瞧…”

葉睞娘緊緊的抓着父親,這世間自己的親人就要一個個離開了么?

“睞娘,”葉向荃強忍着頭暈蹲下身子,“能請的大夫當年你祖父和奶奶都給請過了,原說爹活不過三十的,沒想到竟然多熬了這麼些年,”

“不對,當年是當年,咱們現在再請,爹,你到底是那裡不舒服,你跟我說,我也懂的,”葉睞娘恨死自己學了個心理學,但當年也是轉過科室的,“爹,您跟女兒說說?”

女兒哀哀的哭泣讓葉向荃紅了眼眶,這些年正院長房的百般算計讓他不勝其煩,妻子的離去讓他心灰意冷,原想着不如就這樣走了,可是女兒的話猶如當頭一棒,讓他想起在這個世上他還是有親人的,“睞妞,爹已經請了不少大夫看了,若有辦法,自然不會丟下你。”

葉向荃強壓胸口的不適,這些日子他成天見掌柜和庄頭,精力損耗太大,“你聽爹把話說完,爹捐了百畝良田給藏雲庵,主持師太已經答應了,這個隱香院給你用十年,來,”他牽了葉睞娘的手,“爹知道睞妞兒不是一般的女兒家。”

“在這佛龕底下,爹埋了些金子還有些珠寶,”葉向荃一指香案,來寺院的香客都有敬佛之心,一般情況下是不會亂動這些神庵寶像的,“你將來若有急用時,挖出來便可。”

葉睞娘這才明白過來,父親這是在交待遺言了,“嗯,女兒記下了,只是爹爹,你的苦心女兒也明白,但您的病卻不能這就么拖着,若不然,女兒也像您這樣,將咱們的東西都捨出去,然後去和娘團聚。”

葉睞娘這會兒也知道自己不像個學心理學的成年人,可她不想想那麼多,連氏的離世就在她的意料之外,她雖然知道母親有嚴重的妊高症,還有產前抑鬱症,但終還是抱了一線希望,確切的說她不相信母親就那麼丟下她和父親就走了,但這次,葉向荃親口告訴她自己命不久矣,葉睞娘覺得自己就要眼睜睜的看着父親一步步離自己遠去,只覺心如刀絞,不行,她不能就這麼什麼都不做的看着父親離開自己。

“爹,以後您不要再出去了,就好好在家裡養病吧,鋪子的事不行的話就讓女兒來,女兒能看懂帳本的,店裡大部分夥計不是簽的賣身契嗎?應該不會作耗,若女兒真的擔不起的話,咱們就把鋪子賣了,然後多買些田地做個地主收租子也能過得好。”

馬車上葉睞娘輕聲勸着父親,這次藏雲庵之行似乎耗費了葉向荃所有精力,他無力的倚在車壁上,面色十分晦暗,“爹,您躺着歇會兒吧,”葉家的馬車看上去與一般人家的沒有多少區別,其實裡面布置的卻十分舒適,而且也很寬敞,葉睞娘往邊上坐坐,葉向荃就可以將腿伸開半躺在車裡。

“不用了,爹能堅持的住,”葉向荃有些昏昏沉沉,但依然要在女兒面前保持應有的儀態,“你若累了就躺下歇着,咱們離進城還有一段路呢。”

在洛陽藏雲庵不是什麼大寺院,離城裡也有些距離,葉睞娘挑簾望着窗外,父親地方選的不錯,正院的人是不會想到三房竟然開始轉移財產了,有時候葉睞娘有些不明白父母的心思,既然一直被覬覦被欺壓,何不早早的變賣了家產離開洛陽,或許他們的生活會有不同。

“吁~你們要做什麼?”趕車的保根猛的勒住了韁繩。

因在效外,葉家的馬車跑的並不慢,現在忽然有人從路邊的林子里跳出了,車夫驟然勒韁,差點驚了駕車的馬匹。

“保根,怎麼回事,”葉向荃身子晃了晃從座位上跌了下來,掙扎着問。

“老爺,有人攔下了咱們的馬車,看着不像好人,”保根給三房趕車也有些年頭了,今天這樣的事還是頭一次遇到,“你,你們要做什麼?”

葉睞娘叫過桃子兩人合力將葉向荃扶了起來,“爹,您坐着,我看看怎麼回事。”

“別怕,有保成、保住在呢~”葉向荃強壓心跳,“保成,怎麼回事?”

“老爺,”保成、保住是葉向荃的長隨,也就是長的強壯些,並沒有武藝在身,今兒葉向荃做的事隱密,也沒有帶太多人來,“爺,我怎麼覺得那些人像劫道兒的,可這光天化日的…”洛陽是九朝古都,一向繁華富庶。歷朝歷代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城外就有駐軍,所以治安良好,保成有些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在這城邊上劫道兒。

“劫道兒?”葉向荃準備掀起車簾,卻被葉睞娘攔住,“桃子,你出去問問他們為什麼要攔我的車?若是求財,就給他們,但不要說是葉家的。”

葉睞娘也不相信有人會在這時候這地方劫道兒,“爹,會不會有人知道咱們今天出來?”不是她要亂想,實在是這些日子正院動靜不斷,看來是有人等的不耐煩了。

桃子哆嗦着下了車,有些恐慌的看着眼前的七八個大漢,“各位爺,我家老爺說了你們要是求財,這些銀子給你們打酒~”

葉睞娘順着車簾縫隙看去,只見馬車前站了幾個壯漢,手裡均拿着長刀,心裡一緊,大順的律法平民百姓是不能私藏利器的,父親今天帶的兩個長隨也都是赤手空拳,保根手裡也不過有根馬鞭子,自己和桃子又是兩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這一仗怕是難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