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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娘家早就收到了女婿不在的消息,但正式消息沒有送來不也貿然往洛陽跑,張氏的嫂子譚氏是個賢惠的,又與自己的親小姑關係不錯,因此盤算着日子,報喪的人一進張家世居的淺河村,她就領了兒子和堂弟媳婦秦氏收拾收拾上了路。

“行了,你躺着吧,咱們說會兒話我還要去給老太太見個禮,”譚氏掃了一眼張氏暫居的海棠院,心中微微不悅,“這院子眼看沒有收拾過,怎麼讓你們住在這兒了?不是說已經分了家了?”當初分家,葉家老大留在正院,老二分的是相鄰的東院,老三則分在西院。

張氏見了娘家親人,眼淚再次開了閘,她本就心思敏感,這次自覺是見夠了人情冷暖,“說是那邊院子沒有收拾出來,我現在也無心去弄那些,就先在這兒住着吧,待事情了了,再看婆婆怎麼安排。”

“大伯母每日里外忙着,顧不過來也是有的,說等忙完了這陣子再幫母親挪地方,”葉書夏這些日子哭得小臉黃黃的,眼皮也腫的不像樣子,根本就看不出原有的靚麗,她與葉逢春自幼交好,這兩天更是與堂姐住在一起,看舅母臉色不郁,忙幫着長房說好話,

“這話你也相信?”同來的還有張氏的堂弟媳秦氏,她湊不到堂姐跟前,便拉了葉書夏噓寒問暖,一邊細細打量這屋中的擺設,這次秦氏自告奮勇與譚氏同來,還有另一份心思在裡面,忍不住提點葉書夏,“你們要回來的消息恐怕他們月前就收到了,靈棚都搭好了,就沒有時間收拾個院子出來?”

還說是葉家是大戶人家,雖說不貴但富,可這房裡一色的棗木傢俱,樣式老舊,帳幔簾帷都是半新不舊的,難道自己那做官的妹婿剛走,葉家人就敢變臉欺負孤兒寡母?

“六嫂,”秦氏輕輕撞了撞譚氏,“咱們姑奶奶這樣下去可不行,咱張家的姑奶-奶安貧樂道是不錯,但還有恆哥兒和夏妞兒呢~這麼冷的天兒,人又病着…”

譚氏也一臉擔憂,可現在卻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安慰張氏道,“你且寬心,我們要在這兒住上幾天,待前面的事了了,再說以後的事。夏妞兒先帶我們去給老太太見禮,你就好生歇着,人都沒了,還計較那些虛禮做什麼?你只管把身子養好了,就是這一雙兒女的福氣。”

張氏的親哥哥張延用雖然也是庶子,但張家是世家,張延用又是個爭氣的,如今已經是江蘇布政使手下的從三品參政,仕途一片光明。所以譚氏說話行事底氣足的很。

自己的嫂子歷來精明,八弟張延為如今依附在哥哥身邊打理庶務,弟媳秦氏雖是小門小戶出身,但也是個精明厲害的,有她們在,張氏鬆了口氣,婆婆病了,自己竟被安置在這樣的院子中,身邊除了從榆林帶來的下人,小趙氏竟然以事多人少的理由連個人都沒給添,張氏這些日子也憋着氣,若是一回來就被大房壓下去,以後想翻身就難了。以前的張家過得日子她可不想再來一遍,何況現在她還有夏妞兒和恆哥兒。

趙氏在床上聽說張家來了人,也不敢躺着見客,強撐着讓丫頭將自己扶起套了件赭色的褙子,拿熱帕子擦了頭臉起身相迎。

雖然張家來的二位太太都是晚輩,但那張氏的親嫂子卻是三品的淑人,就是在這洛陽城裡,這樣的身份也是見不到的,趙氏自然不敢怠慢。

“老太太快莫要這樣,您可要保重身子,”譚氏含笑將趙氏扶到榻上,招手讓兒子檀哥兒過來給趙氏見禮。

檀哥大名叫做張如檀,不過十歲,和母親譚氏一起在開封老宅,他是外甥所以只着緦麻,人長得唇紅齒白,見母親叫自己,便上前規規矩矩的與趙氏磕頭見禮。趙氏也是個懂規矩的,頭次見面忙命旺兒封了份兒見面禮遞過去。

小趙氏自然不肯放過見貴人的機會,早帶了自己的兒子和女兒跟了進來,一面命丫頭上茶,自己則想着是姻親直接上前拉了譚氏便要噓寒問暖道辛苦,看譚氏態度漠然又將檀哥兒摟在懷裡猛大誇上一通,真箇是舌燦蓮花,奉承話都不帶重樣的。

譚氏也是出身書香門第,那裡見過這種作派,只怕自己府上的管事媽媽也比這小趙氏體面些,冷冷的一側身子避開小趙氏雞爪似的手,“我家小妹年輕不經事,這些日子煩勞她大嫂子操心了。”又看了一眼有些尷尬的張如檀道,“檀哥兒別在這兒坐着了,去前頭陪陪你弟弟。”

譚氏一身蓮青滾白邊的褙子,頭上一色的素銀釵,待走近了小趙氏才看清楚那鳳頭上銜着碩大的珍珠,手上的銀鐲也是鑲了藍寶石,真是通身的貴氣,當下氣勢便矮了幾分,訕訕的叫了兒子女兒過來見人。

想到自己小姑子將來還要指望長房,譚氏也不想與她太過難看,親熱的拉了葉逢春和葉志遠葉志達來看,又讓身邊的嬤嬤取了荷包來賞與他們。

“老太太,我有句話還想聽聽您的意思,”譚氏掃了一眼陪坐的小趙氏及她身後的兒女,葉志遠葉志達做為從子,親叔父過世了也是要在前面守靈的,結果卻都被領了過來,外面竟只留了一個五歲的孩子,譚氏心中不由對葉家又存了幾分輕視,葉家門第不高,葉向榮她也見過,不過是一個商賈,當初若不是看着葉向高少年及弟,而自己小姑到底是個庶女的緣故,張家是不會與這樣的人家做親的,現在一經事這不知禮且小家子氣都曝露無遺。

“親家太太您只管說,”趙氏不過是市井婦人,如今有個三品的誥命夫人這麼恭敬的與自己說辭,當真是受寵若驚。

“我家姑爺就這麼年紀輕輕的去了,”譚氏看着眼睛紅腫的書夏,將她一把摟在懷裡,哭了幾聲才又道,“姑爺身後只有恆哥這一滴血脈,恆哥年紀又那麼小,身子也不爽利,雖說‘孝’字大過天,但這麼冷的天孩子就那麼跪着,頭都磕青了,若是再病了,姑爺在天之靈怕是也不安穩~”

葉志恆是孝子,守靈是應當應份之事,但才不過五歲多些的孩子,又是個不清楚的,幾天下來早就讓折騰的沒了正形,趙氏病了,張氏也起不了床,譚氏想到這些心下惱火,若是小孩子有個什麼長短,可不就遂了葉向榮一家的意?

譚氏久在內宅,凡事難免就多想些陰暗面,再加上葉志遠葉志達兩個從子,雖然看着髒了些,卻一副油光水滑的滋潤模樣,那有半點辛苦守靈的樣子?說話時隱隱就帶了情緒。

“什麼?恆哥兒就一直跪着?”趙氏一口氣憋得直要翻白眼,孫子歷來就是她的心頭肉,何況是她最愛的兒子身後的唯一獨苗?人人說葉志恆傻,她是不信的,在她眼裡,自己的小子少年老成,小小年紀就不多話正是個能成大事的,如今兒子已經走了,若是孫子再有個什麼,“快把恆哥兒給我抱進來,就說是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