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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奴一夜沒睡,倒也不是毫無作用,心裡原本已經有了幾套方案,這時根據何為的表現,選擇出自己認為合適的一條來:“婢子以為,就何為言行表現以及多年處世看來,就算是被人收買故意慫恿曲小郎跪求王妃,應當並沒膽量行為不利王妃之事,怕是因為突然從天而降利益,又想着這事並不算什麼禍患,方才斗膽行為,又到底忐忑不安,故而準備好萬一遭受盤詢時之說辭。”

十一娘聽了碧奴早前的敘述,心中很認同這樣的推斷。

坊官並不是正式官員,不過吏胥雜外一流,當然不可能由世族子弟擔任,就連豪族子弟也不屑這一類職務,故而坊官多數都是市井平民,甚至混雜着無整地霸,他們享受官衙的俸米,也算是條生計,這一類吏胥一般沒有“入流”成為正式官員的機會,屢行起職責來當然多數都是得過且過,何為從前的表現可謂相當正常,他身任坊官之職,自然會比普通百姓更多權限,然而並沒有欺男霸女,說明品性不壞,背後也沒有毛維這樣的權奸撐腰。

至於這三年以來忽然勤奮公務,那也是因為晉王妃十分重視坊官一職,因為別說陸離為一府少尹,就連尹紳這個縣令,其實也不可能真正關心到治下每戶居民,這就需要坊官克盡職守,真真正正擔當起一坊主事的職責,做好官衙與百姓之間的聯絡人,將一應惠政真真切切實施下去。

又因孟九嫂的提議,不少尸位素餐屢教不改的坊官都被革換,何為不想失去這條生計,那麼便當然要有所改變。

再者晉王妃同樣還給予了各坊官“入流”的希望,他們既有望成為正式官員,當然也會儘力爭取。

但這樣的希望到底不可能落實在所有坊官頭上,不過倘若盡職盡責,至少也會多拿一些俸米,不會一點利益沒有,光就任勞任怨了。

何為這樣的吏胥既然作用有限,就算被人收買,那人也不會表明身份留下這麼大的破綻,多數便是用金銀之物收買,再兼曲豐兒又沒能如願投軍,無論幕後者是誰,他的陰謀詭計自然無法進行下去,所以便更不可能再與何為聯絡——總不會事情不順利,就要收回已經給出去的好處。

所以逼問何為毫無必要,因為就算對他施以刑訊,得到的也僅僅是他的確慫恿了曲豐兒的結果,至於是誰收買他,並那人背後還有什麼陰謀,何為不可能知情。

碧奴又說她的計劃:“婢子打算日後常常巡看槐西坊,與何坊官來往頻繁,並向他透露只要盡職盡責下去,有望獲得太原府舉薦經雜選入流,如此一來,不說何坊官倘若當真被人收買會更加忐忑難安,便是那幕後者,說不定也會更加重視何為,或許又會與他暗中接觸,要麼何坊官悔悟,將他檢舉,要麼被激發貪慾,再為其行事,無論如何都會露出馬腳,到時再對症下藥不遲。”

這就是放長線釣大魚的打算。

十一娘還沒說話,賀燁便先就表示了讚許,在八丈遠高聲說道:“王妃果然慧眼識珠,碧奴的確能夠勝任此職。”

晉王殿下說完又端起威儀來,一本正經得不得了。

這下連十一娘都被逗樂了,阿祿更是“撲哧”一聲,險些沒有倒在正奮筆疾書的苗小娘子身上。

十一娘穩了數十穩,才重新找回了嚴肅認真的感覺,沖碧奴頷首:“這事要說也不算緊急,不過既然懷疑有人在後使壞,總不能置之不理,你這計劃倒也妥當,何為若有望入流為官,沒有受人指使也就罷了,真要是他在後慫恿曲豐兒,必定會擔憂為光明前程埋下隱患,你又判斷,他並不是老謀深算之人,到時稍經引導,或許不等幕後人再與他接頭,他也會如實交待,畢竟曲豐兒並沒有如願從軍,他即使承認了這事,還不至於為此擔當過責,反而是繼續隱瞞,將來說不定因這一念之差前途盡毀。”

若依此計,倘若證明何為清白無辜,也不至於挫損這位吏胥克盡職守的熱忱。

這樁事故十一娘便放心的全權交給了碧奴處理,當然為了配合碧奴的計策,還是安排了一個探人,便於盯防何為私下是否與身份可疑者來往。

又說朝晞苑,凄凄涼涼度過了一段時光,主僕上下都是悲痛萎靡,然而到底婷而並未失寵,王府里那些個長着雙功利眼的僕役還不敢落井下石,再者旃風苑惠阿監雖說如願得寵,可一時之間當然還達不到寵冠王府的程度,實際上“晉王殿下”很快便對她喪失了熱情,不再允許她日日都往章台園送湯送水,但也沒有完全拋之腦後,隔三岔五也會召她陪飲玩樂就是了。

任氏未除,又增一個惠風,婷而做為一個並不愚笨的“寵姬”,當然不會長時間的消沉萎靡,於是努力調養身體,儘快讓自己康復,及時爭取到再度“侍寢”的機會,甚至有回還當著晉王的面將惠風好番譏損,不過分寸拿捏得當,晉王聽得有趣,沒有表示不滿,惠風便越發敢怒不敢言了。

於是柳媵人“盛寵不衰”的小道消息又再喧囂其上,謝媵人的“病情”就更加纏綿不好起來,在這樣的情況下,王妃也終於把管家大權重新交回給秦霽與婷而,晉王府經過一場小產事故,看似只造成了惠風得寵,一切又恢復風平浪靜。

這日齊姬的乳母正在沖自家娘子感慨:“殿下是非不分喜怒無常,又有柳媵人這等心機頗深之姬媵在側,難為王妃應付起種種風波,還能這樣舉重若輕,這回不過舉薦了個惠阿監,便將危難化於無形,柳媵人想必也清楚不能藉機中傷王妃,固寵才是關鍵,如此也好,總算是天下太平,更多一個惠阿監牽制,王妃才能放心將精力集中於治政上。”

齊姬大覺與有榮焉:“這麼大個太原府,多少大事險要,王妃都能處理得有條不紊,哪裡會被這些後宅婦人之手段刁難住?柳媵人想必這時也回過神來,此時中傷王妃,那是自不量力。”

不想她這話音剛落,便見章台園裡來了人,是一個宦官,說話的語態十分據傲:“殿下召見齊姬,速速前往,不可耽慢。”

莫說齊姬忐忑不安,她那乳母更如被五雷轟頂,卻立即又回過神來,趕忙遞上幾個小金錠,陪着笑臉打問:“侍監行行好,倘若是要緊事,不妨提醒更多,我家媵人年紀輕,言行難免輸於周全,有所準備也不怕冒犯殿下不是?”

宦官笑納了賄賂,這才緩和了臉色:“不僅是召見齊姬一個,秦孺人、謝姬、任姬都沒落下,便連王妃,殿下也遣了江總管親自去請。”

這便不是召幸了,乳母長舒一口氣,齊姬卻蹙眉暗自思疑:除了仍被禁足的元氏,這宦官單單沒提柳媵人,難道柳媵人並不再召見之列?要是晉王忽然來了興緻想召妻妾共宴,絕不會將柳媵人拋之腦後,看來……這回召見不是因為好事了。

當到章台園,齊姬果然看見並沒被宦官提起的柳媵人儼然坐於堂上,妝扮光鮮亮麗、神情如沐春風,哪裡看得出半點才經小產滑胎的悲慟黯然,不過在掃視到場姬媵時,眼睛裡慢慢帶着些冷意。

且聽她似乎笑謔的口吻,有如漫不經心一提:“諸位姐妹來得倒是迅捷,獨獨王妃,這回竟然落後。”

齊姬立即便想為王妃轉圜,可袖子卻被婢女拉住,她抬眸看了看晉王,到底還是不敢過於引人注目。

好在晉王並沒有因為這話動怒,仍然斜靠憑几,姿態慵懶:“王妃要操忙公務,許是一時脫不開身吧,婷婷今日讓我召這麼多人到場,究竟有何要事相商,本王這會兒子可越發好奇了,也不用再等王妃,婷婷不如揭開謎底,免得本王牽腸掛肚,連飲酒都不安心。”

竟然是柳媵人召集眾人!

齊姬的預感就越發不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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