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誰也想,誰都想好事。你想要的卻要不到,還爭的頭破血流,你不想要的偏偏來了,趕都趕不走。人啊,就是這種賤命!這是李明存罵兒子的話,在他眼裡兒子當年考上了大學是出息了,是墨城庵老少爺們的福氣。可如今讀完大學又回了窮山溝,這是丟人,是現眼。大學白唸了,還四年呢,早知道是這種結果就不應該讓他去上這大學。李明存的心徹底地碎了,隨著兒子李夏陽的歸來他卻病倒了,這在炕上一躺就是七八天。
正逢麥收夏種時間,家家戶戶都忙著往家裡搶收小賣,端午過後黃燦燦的麥子熟了後在地裡不能耽擱,經不起大中午日頭的暴曬,麥粒就落了地,就可惜了。再加上沿海氣候變化無常,靠山的地方經常會出現雷雨天,大可不必著急種地但卻要搶收。就在李明存生病的這些天裡,李夏陽撩開膀子下了地。他開著手扶車山裡竄來竄去的,跟娘和爺爺一起收麥子。沒出兩天臉就黑亮黑亮,胳膊通紅,火辣辣針扎一般的疼痛。肩膀脊樑曬爆了皮,起了水泡。他都沒有叫苦,娘看不下去了,抺著眼淚心疼讓兒子回去歇著,李夏陽只是笑笑,又彎身割麥。
他並不是和父親賭氣,覺得自己已經是壯力了應該幫家裡幹些農活。爺爺年紀大了娘又是女人,自己應該多幹點,自然就更加賣力。李明存看到兒子曬得少皮沒毛的樣子,不但不心疼反而火上澆油。蠻有教育一番的說,感到農民日子的苦了吧,大學生不好好的在城裡找份工作還往村裡跑?李夏陽不屑一顧,通過幾日來的厲練,他黝黑麵龐裡的眼睛卻依然閃亮。在晚飯後的家庭會議上,李夏陽說了句令全家人云裡霧裡的話來,“正是因為農民的日子苦,我才決定要回來。”“真不懂你了,你愛咋辦就咋辦吧。在家反正有一條:不能白管你飯,地裡的活你要去幹。”李明存馬上給兒子立了條規矩。
王春蘭打斷說:“你這是幹什麼啊,兒子還能天天留在家裡嗎?他腦筋不是一時轉不過彎嗎?”李夏陽拉住孃的手說:“娘,我就等爹這句話呢?這兩天我也想明白了,是該告訴你們的時候了,爺爺您也在,正好你得作個主。”話剛開了頭,坐在一邊抽著菸袋的李德貴把耳朵立了起來,不緊不慢地說:“夏陽,啥事還得我這老頭子做主啊。只要你認為對的爺爺就支持你,但你爹的話也在理啊……”
“好,只要有爺爺你的支持,我就放心了。”李夏陽忙打消爺爺的顧慮,就把自己這半年來成熟的想法和盤托出。李夏陽到屋裡拿出材料從頭到尾詳細的給全家人作了彙報,遇到怕長輩不明白的地方又多次加以說明,這次家庭會議儼然成了李夏陽的個人演說。李明存、王春蘭和父親都睜大了眼睛望著侃侃而談的夏陽,不知不覺得的月亮已漸漸偏西。
李夏陽興奮的臉上一掃幾日來的疲憊,端起茶水清清乾燥的喉嚨,見父親意猶未盡忙趁此機會把自己的計劃表遞給他。李明存握著紙看著兒子問:“你這是聽了誰的啊?”“我自己!”李夏陽為了證實自己,又把上半年實習的情況告訴了父親。原來,李夏陽最後一個學期的實習而是選擇了兩級的市旅行社和旅遊公司,並做了社會調查寫了報告。李德貴總算聽明白了一些,但還不是全明白,忙問:“孫子,你這盤算的不是挺好嗎,還要爺爺幫你啥啊?”“問題就在這啊,剛才我說到了,不過沒有細說而已。”李夏陽見時機成熟就把真正的想法說了出來,“爹,據我所知咱大隊的果樹還有兩千多棵吧,我想跟你籤合同,嚴格的說應該是同墨城庵大隊籤合同,把果樹的所有權歸我所用。”
“等等,你獅子大開口吧,別說是村裡的事了,就是我自己的事也不會同意的。你一分錢沒有我憑什麼把權力交給你一個毛孩子啊。”李明存忙制止兒子的魯莽。李夏陽早就料到父親不會同意,於是就求救於李德貴,央求道:“爺爺,這就是我的難處,希望你幫幫我。”“不行,天王老子來說也不行,這是胡鬧嗎?”李明存狠狠地看了一眼李夏陽,其實這話是說給老頭子聽的。李德貴坐不住了,把菸袋鍋敲了敲腳下的石頭地面,算是對自己兒子的不滿,然後心平氣和的對李夏陽說:“孫子,你的這想法是不錯,可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說的那一天。”
“爺爺,你一定會看得見的。”李夏陽鼓勵說。“好,這事吧也不是你爹他一個人說了算,這些果樹畢竟是公家的,需要村委和全村黨員表決通過啊。”李德貴把話說在了點上,李明存也吐出一句來,“就是啊,這又不是咱家的。”“爹,我知道你還在為我回村生氣。是我不對,但我覺得沒有做錯,大學生就不能建設新農村嗎?你看看現在有多少大學生都自願去支援西部大開發啊,也不是說大學生就非得留在城裡啊,那已經是老觀念了。”
李夏陽的話很有道理很實際也很現實,可李明存就是認死理,不是窮折騰嗎。這時連娘也站在了爹的一方,李夏陽眼看這計劃就要泡湯了,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爺爺身上。李德貴問:“夏陽,風險太大了,你用什麼做擔保啊?”“爺爺,我想請你做擔保,只要你同意我立刻去市裡跟人家填合同啊。”李夏陽把底牌亮了出來。“扯蛋!爺爺這麼大歲數了,還頂你折騰啊。”“爹……”李明存生氣的拍了桌子道:“行了,這事你趁早打住吧!你要在家呆幾天我也不管,呆夠了就回城裡去。”
“就是啊,兒子。好不容易上個大學,就安安穩穩在城裡找個工作吧。”王春蘭勸道。“娘,你不懂。這就是我的事業,我的理想是把咱全村人都變富,才對得起我上的大學。”李夏陽把心中宏偉的理想說出時,卻引來了父親的稀噓,“懂個狗屁,我看你是上大學上傻了吧。”王春蘭也真的生氣了,見兒子根本分不清好壞,氣的抬起屁股回家了,臨走時指著李明存怒道:“都是你慣的!你們爺倆就可勁的折騰吧,反正咱家就剩下這幾間破房子了。”
李夏陽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父親也把材料拍在了桌上後就出了門,剩下李德貴和自己坐在院裡。好一陣沒了話語,坐在院子裡望著四周高山的黑影,似乎成了擋住夏陽心中的牆。順著山影朝墨藍色空中望去,看到的只是墨城庵頭頂上巴掌大的天,難道不想看看山外面的天嗎?李夏陽徹底要失望了,連村裡一把手都不同意的話這事就沒得發展了,村民更不會捨得自家的那些樹交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