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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咱們從宮裡出來怕時辰已經晚了,何況祖母還在府里等着,”前一世也是這樣,自己甚至和張蘭一同換了男裝出來瞎混,吃了玩了看了,着實過了一段荒唐而快樂的日子,“母親若是想出來走動,改日稟明了祖母,咱們到鄉下的莊子里去小住幾日。”

張蘭不由苦笑,去農村住個什麼勁兒?她一醒來就在那裡呆了快一年,“輕容,這外面的繁華熱鬧你一點兒都不想瞧瞧么?”張蘭有時候都懷疑,到底誰是母親,誰是女兒?

“瞧過之後又能怎麼樣呢?”羅輕容望着那厚厚的窗帘,“咱們與簾外本就是兩個世界~”

這些貴族也太矯情了,張蘭真懷疑羅輕容被齊氏教歪了,不過是生在了好人家,竟然就張口閉口的兩個世界,自己不就順利的進入了她們的世界?“其實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只看你想不想走出那一步了。”

“都起來吧,”慈寧宮裡的齊太后漫不經心的抬抬手,“容丫頭快過來,讓哀家看看身子可全好了?”

“是,”羅輕容一福之後款步上前,任齊太后拉了手仔細打量。

“嗯,面色不錯,也長高了,”齊太后滿意的放開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那日我聽你姐姐跟我一講,三魂七魄都被嚇出來了,你這丫頭,知道你顧念自己的妹妹,可還要想想你祖母和你那可憐的親娘,你若有個好歹~”

想到高氏,齊太后隱隱紅了眼眶,“哀家知道你最懂事聽話,你綾姐姐也沒少在我面前誇你,以後可不許了,”

說著她看向立在堂下的張蘭,“你雖然才進侯府,到底擔了母責,以後容姐兒若有個什麼好歹,我唯你是問。”

真真是後母難當,敢情這就把羅輕容的安危系在自己身上了,人家都是沒娘的孩子可憐,自己這個後娘卻成了最可憐的,張蘭心裡哀嘆,面上卻絲毫不敢顯露,只是恭順的答應了,齊太后這才罷了,示意賜坐。

齊太后一生都在深宮之中,與各式女人打了幾十年的交道,這個張蘭她還真是頭一次看到,她沒有京城女子追求的白皙,蜜色的肌膚顯得少有的健康乾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滿是自信,她的禮儀應該是蘭草兒教出來的,一舉一動都條理分明,可即使再繁瑣的規矩也掩不去她身上的勃勃生機,就像,就像牆角的太陽花,雖然卑賤,卻不懼風霜,齊太后暗暗點頭,羅遠鵬不愧是沙場里衝殺出來的,選擇的妻室也與眾不同,但這樣的妻子,似乎更適合跟羅遠鵬守在遼東,在這京城之中,就像那天的賞花會,在其他主母手中輕而易舉的事,也會被她搞得狀況頻出。

“你跟綾姐兒到她那兒玩去吧,讓你母親陪我說說話,”定國公府因她的關係,已經退出朝堂,不管喜不喜歡這個張氏,她都是羅遠鵬的妻子,代表的是武安侯府的力量,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妹妹和羅綾錦,該提點的,她也要提點幾句。

“我跟你說,太后答應我了,說是先扣着她的誥命,侯夫人,沒有誥命,什麼都不是,”羅綾錦在宮中看到妹妹很是高興,一上來就趕快跟她獻寶。

“竟有這樣的事?”羅輕容腳步一頓,張蘭本就不是髮妻,再沒有誥命,說句不好聽的話,若是祖母或太后強勢一些,硬指個新夫人進來,張蘭也一點辦法沒有,“太后真的答應了?”

“那是,”羅綾錦沖妹妹得意的眨眨眼,“我將那天賞花會的事好好跟外祖母講了講,你想想,連個座位都安排不好,還讓三妹落了水,我去看過三妹,她什麼都跟我說了,你別瞪我,三妹的話我也不盡信,但七八成真最有吧?她今天敢苛待庶女,明天就也將念頭動到旭哥兒和你的頭上,咱們要早些防着她。”

張蘭根本就不是狠心的人,也不屑於去做那些內宅婦人們最常做的事,可是羅輕容無法去幫她辯駁,默默的看了一眼羅綾錦,“姐姐不是送信回來說弄了絕版的拓片么?在哪裡,拿給我看看。”

“等着,一會兒小四就送過來了,”羅綾錦在鞦韆上坐下來,“我又不像你小小年紀成天埋在筆墨之間,”她打量着羅輕容身上的淺藍遍地纏枝虞美人花緙絲對襟蘇綢長襖和暗銀刺繡蓮青立水裙,頭上小小的彎月髻上只插了幾支鑲珠長簪,心裡莫名一酸,自己倒是通身金玉,可這個妹妹膚似初蕊,眼若秋潭,只消靜靜一立,便佔盡風華,“你也讓胭脂好好幫你打扮打扮再出門,你瞧瞧你這一身,跟秀才家的姑娘似的,沒得丟了武安侯府的人!”

“這宮中是天下最富貴的地方,我就算將整個侯府穿在身上,也比不過姐姐啊,”羅輕容嘻嘻一笑,“你就當我這是投機取巧好了,反正論起這通身氣派,我自是和姐姐不能比的。”

“你這丫頭,就是嘴刁,”羅綾錦被妹妹恭維的十分舒服,心裡的那麼不甘也平了許多,“你也知道,柳家世代書香,這字帖拓片的誰還比得過他們家?”

“那還是算了,”原來是找了梁元恪,羅輕容有些坐不住,柳家這些東西多,可寧王府里也不少,想當初為了討梁元恪歡心,也為了將史良箴比下去,自己曾經狠下了番功夫搜字貼拓片前朝孤本,可換來了什麼?一時的蜜語甜言么?“我去看看母親出來了沒?還要到兩位娘娘宮中去呢~”

“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羅綾錦看着臉色乍變的羅輕容,一時有些慌神兒,“魏紫,快扶二姑娘坐下,端杯茶過來。”

“沒事,我挺好,想來昨晚沒有睡好,”羅輕容挺直身子,她已經看到梁元恪正含笑向這邊走來,“寧王殿下過來了。”

“見過表姐,表妹也來了,”梁元恪看了一眼羅輕容,許久不見,這個表妹似乎又長高了一些,他示意羅輕容不必多禮,看她坐下了,方笑道,“沒想到竟然在這裡遇到了容妹妹。”

“臣女隨母親過來給太后請安,”羅輕容鼓足勇氣看了梁元恪一眼,強笑道。原來那些不堪的往事她竟然從未忘記,只要看到這個人,那些血淋淋的傷口就疼的令人窒息。

“容妹妹不舒服?”梁元恪一臉關切,轉頭吩咐身邊的小侍,“還不快去請太醫?!”

“不必了,”羅輕容努力讓自己看上去輕鬆一些,“只是昨夜沒有睡好罷了,姐姐,我能不能借你的屋子歇一會兒。”她現在只想遠遠的離開這裡。

“好吧,我要的東西呢,快拿出來,”羅綾錦站起身,沖梁元恪道,“你說了要送給我的,我可是要送給我二妹的。”

“我就說嘛,表姐什麼時間竟然愛上了書法,”梁元恪彷彿心中的疑團找到的答案,燦然一笑,從小侍手中的木匣接了過來,“沒想到容妹妹竟然是此道中人,改日身體好了,一定要寫幾筆給我瞧瞧。”

“呃,不過是閑來消磨時光罷了,說不上喜歡,”羅輕容提着氣不讓自己倒下去,更不能讓自己衝上去,她記得很清楚,他和她就是在宮中相識相知,當初,他也說要看看自己的字。

羅家這個丫頭還真是奇怪,竟然連正視自己都不敢,梁元恪心裡暗笑,自己雖然還十一都沒有,但這宮中,形形色色想要討好自己的女人多了,可這一個,看到自己竟然惶恐和退縮居多,這還是華陽郡主的妹妹?羅侯的嫡長女?也太小家子氣。

“既然如此,書贈有緣人,”梁元恪和煦的一笑,將手中的拓片遞到羅輕容面前,“這是從前朝費大師的殘碑下拓下的,妹妹閑了可以臨摹一二。”

“不必了,”羅輕容如水的目光拂過那些薄薄的雪浪宣,費光穆的拓片,記得前世她曾費盡心機去尋找,就因為他說過想看一看,“這拓本彌足珍貴,想來也是王爺的愛物,有道是君子不奪人之好,小女不敢收。”

“這東西寧王那裡多的是,”羅綾錦不以為意,她深知這宮中幾位皇子都想交好與她,其中的緣故她更是心知肚明,但內心裡她也很喜歡這種被人珍視的感覺,“我跟你說,這還是史家夫人送與殿下的,這不我一說喜歡,他就巴巴的送了來,也不怕傷了史家小姐的心~”

史家送來了?羅輕容只覺一口熱血堵在心胸,燒的她眼淚幾要奪眶,可是她不能,她連點異色都不能流露出來,“既是這樣,臣女就更不敢奪人所愛了,殿下還是請收回吧,莫要辜負了史夫人的一番心意。”

“區區幾張拓片,不值什麼,表妹喜歡~”梁元恪竟然從這個小姑娘眼中看到了—厭惡?

“不必了,在殿下眼中或許不過區區,但臣女知道,這樣的東西在愛書人眼中怕是價比千金,這樣的重禮臣女也當不起,”羅輕容站起身一福道,“臣女身體不適,想進去休息,就不打擾殿下了。”

“輕容,你怎麼了?”羅綾錦也沒想到羅輕容竟然脾氣那麼大,當著梁元恪的面竟然拂袖而去,急忙沖梁元恪擺擺手追了過去,“你這丫頭,耍什麼脾氣,他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