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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虛白夫婦打發了人去找簡離邈,自己則先到大房探聽消息。

他們到的時候,簡離憂正在拍着桌子大罵高氏:“你這個蠢婦!爹跟二弟屍骨未寒,我們男人忙着料理喪事也還罷了,你一個婦道人家竟也不把後宅看看好!夷猶膝下統共就這麼一個孩子,染了風寒你竟都不知道!還有什麼臉做大伯母!”

高氏則哭訴道:“爹跟二弟雙雙沒了,來往弔唁的又不是只有男客,我雖在後宅也不是閑着的!何況你我一塊侍奉爹跟前這許多年,爹又素來厚待晚輩,跟我生身之父一樣,爹去了,我能不傷心嗎?你問問夷岷媳婦她們,這兩日,我就是在內室,眼淚可曾停過?恍恍惚惚的也沒聽底下人說起,哪曉得夷猶那邊出了事情?再說我一聽阿虛媳婦講了事情,就馬上處置了啊!”

“還敢頂嘴!”簡離憂“哐啷”一下砸了茶碗,喝道,“要不是你怠慢了夷猶,二弟都還沒入葬,眼看快要過年了,這種眼節骨上,他至於要搬走?!必是你沒做好,方叫他覺得住家裡還不如出去住!”

高氏聞言,站起來就要去尋.死:“天呀!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多少年沒見侄子了,那還是大長公主的愛子,我怎麼會存心對他不好?夫君這樣說我,這是要我去死啊!”

說著看了眼四周,對着廳中柱子就一頭撞了上去!

簡虛白見狀忙上前攔住高氏,宋宜笑也趕緊勸:“大伯、大伯母,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不成嗎?鬧成這樣,叫底下人看見了也笑話!”

“二弟的後事還沒辦好,夷猶就打算搬走,這不是在罵我們這做伯父伯母的虧待了他,又是什麼?”簡離憂疲倦的嘆了口氣,眼眶也紅了,“然而族裡多少年都沒發生過今年這樣的大事了,上上下下實在有點手忙腳亂——你們伯母說的也是實話:我們絕對沒有存心苛刻他啊!”

——其實簡離憂夫婦對於簡夷猶要搬走這件事情,本身是沒所謂的。

一來伯侄之間沒有長年相處過,大房自己又不缺兒子孫子,感情有限;二來家都分了,侄子要搬走,也在情理之中!

但現在不行。

現在簡平愉剛剛入葬,簡離曠還在停靈呢!簡夷猶這會就提出走人,傳了出去,誰能不議論他是被欺負被排擠,以至於在祖宅過不下去了,才不得不走?

倘若簡夷猶沒有一位大長公主的親娘,簡離憂夫婦為了對三房示好也懶得去哄他,可為了給大長公主交代,他們自然不能就這麼撒手不管不是?

這會簡離憂罵高氏、高氏尋死,其實也是做給眾人看的。

簡虛白夫婦心裡清楚,所以勸了一陣,見簡離憂夫婦漸漸平靜,簡虛白就道:“爹今兒個去族中耆老那兒了,趁他還沒回來,不如我去跟三哥說一說?”

大房夫婦只求不要叫晉國大長公主恨上,對此自是求之不得——反正簡虛白也是晉國大長公主之子,即使兄弟兩個說著說著吵起來甚至打起來,橫豎都是晉國大長公主的骨血,就讓大長公主頭疼去吧!

宋宜笑見狀也站了起來,道:“我去看看沈姨娘跟他們的孩子?”

“也好。”簡虛白本來想一個人去的,聞言想了想也就答應了。

夫婦兩個出了大房,到了簡夷猶住的翠望軒,卻見皚皚的庭院里冷冷清清,若非屋檐下掛了長長短短的冰棱,都要以為這地方沒人住了。

“三哥在么?”沿着抄手游廊到正屋,叩開門後,見是個婆子,簡虛白問了句,那婆子誠惶誠恐道:“公子正同姨娘在裡頭說話!”

她回答時,裡間已經聽到動靜,簡夷猶抱了孩子走出來,後面跟着沈綺陌——簡夷猶見弟弟弟媳上門也不覺得奇怪,沒什麼表情的問:“什麼事?”

“聽大伯跟大伯母說你打算搬走?”簡虛白掃了眼四周,宋宜笑忙上前伸手:“三哥,你們兄弟說話,我幫您抱着侄子吧!”

簡夷猶瞥她一眼,卻將孩子交給了身後的沈綺陌。

宋宜笑見狀頗為尷尬,訕訕的縮回了手——簡夷猶道:“去廂房說吧!”

他們兄弟走後,沈綺陌將孩子交給丫鬟抱進房裡去,命人沏上茶水,有些不好意思的賠禮道:“誠兒有點重,表哥是怕累着您!”

“孩子叫簡誠嗎?”宋宜笑橫豎對簡夷猶印象不好,也不在乎更討厭他一點,聞言隨便點了點頭,道,“我們都還不知道呢!”

沈綺陌道:“大名叫簡誠之。”頓了頓,“是老國公起的名字。”

宋宜笑的女兒是太皇太后賜名,聞言自然也沒什麼嫉妒不滿的,只道:“這孩子還小,保暖上得注意點,不然老是風寒可不行。”

她們就着孩子這個話題閑聊時,廂房裡,簡虛白正在冷笑:“你想要江南那數十頃上田?憑什麼?”

“你們三房的東西夠多的了。”簡夷猶面無表情道,“且不說三叔手裡的私房,單說你那妻子宋氏,出身不在嫡祖母之下,陪嫁豈能少得了?更遑論咱們回來之前,帝都誰不知道宋緣生前留下遺囑,要把一半家產贈與長女?區區數十頃水田,對你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拿出來在大房面前辦件漂亮事情,不划算么?”

他語氣中頗有諷刺之意。

但簡虛白面上的譏誚之色更濃:“我妻子陪嫁再多,那也是她跟她的子女的!祖父當年人窮志短,用嫡祖母的嫁妝用順了手,三哥您好歹是富貴鄉里養出來的,怎麼也跟祖父一樣,眼睛專盯着女眷的嫁妝看?倒也難怪長興會同您和離,畢竟她沒義務替您養侍妾庶子不是嗎?”

“總之要麼你拿水田來,要麼我搬出去住!”簡夷猶指了指門示意送客,“談不攏就別談了!”

……這話半晌後傳到大房,簡離憂夫婦都氣得不輕:“這是爹生前分好了的,江南的田產歸三房,蜀地的田產歸二房——他這是什麼意思?嫌爹分的不公平嗎?!”

雖然說簡夷猶現在是在朝三房要東西,但這個例子若是開了,誰知道他會不會也覺得大房分的東西太多,應該再勻點給二房?

本來之前分家的時候,該提的意見都提得差不多了,分家的章程也是各方妥協之下的結果。現在簡夷猶來個橫生枝節,誰能高興?

“到底爹跟二弟太慣着他了!”之前還指着高氏罵她沒照顧好侄子的簡離憂,此刻也嘆了口氣,道,“這孩子怎麼越大越不懂事了呢?”

簡離憂這話出自真心:本來簡夷猶沒了祖父跟親爹的庇護之後,目前在家族裡已經落在了下風。即使他還有個大長公主的親娘,但一來大長公主現在又不在遼州,遠水解不了近渴;二來大長公主不止他一個孩子,且傳聞簡夷猶還是大長公主孩子里不大受寵的。

所以在簡離憂看來,簡夷猶這會最好的做法,不說夾起尾巴低頭做人,也不該像現在這樣可着勁兒的折騰呀!

他這麼鬧着固然是輪流給大房和三房找麻煩,卻也等於可着勁兒得罪這兩房人!

大房也還罷了,縱然為了討好三房冷落了他,忌憚着晉國大長公主,到底不敢拿他怎麼樣的;

可三房豈是好惹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簡離邈父子對二房委實沒什麼好感,不主動找簡夷猶的麻煩就不錯了,簡夷猶現在還要主動惹上他們——這不是存心給自己找不痛快么!

簡離憂思來想去不放心,嘆息了一陣之後,到底攔住了妻子想找耆老的打算,又讓三房暫時按兵不動,親自去翠望軒找簡夷猶,打算好好提點下這個侄子。

然而簡夷猶卻是油鹽不進,怎麼說都不聽,最後甚至道:“其實就是三房把那田給了我,我也不打算在這裡住久的。畢竟我爹好好兒的回來,在這裡才住幾天就沒有了?如今二房就我們父子一脈單傳,我可不敢在這裡久住!免得到時候二房無人繼嗣,你們都忙着討好三房,會有閑心管?”

簡離憂氣得差點當場給他一腳!

拂袖而去之後,也不想理這侄子了,直接去找族裡耆老講了事情經過:“如今他竟懷疑我們害了他爹了!這麼著,我倒是不放心他大節下的搬去城裡住,可他連這樣的話都講出來了,我要不放行,倒顯得存心害他一樣了!”

“既然如此,那等他爹入葬之後,他要搬就讓他搬吧!”耆老們聞言自是不喜,不過到底是大長公主的親兒子,他們也不好當真上門去把簡夷猶吊起來抽,商議了一番之後,道,“橫豎遼州城裡雖然比咱們這鎮上繁華些,總不好跟帝都比的。他要是住不慣,沒準又搬回來了呢?”

這話說得其實非常用心險惡:卻是把簡夷猶堅持要搬出去的理由,說成他在帝都享受慣了,受不了祖宅這邊的清苦,所以才找了種種借口,想去相對來說比較繁華的遼州城住。

“這樣外人恐怕會說您不孝。”沈綺陌兜兜轉轉聽到這番話,私下裡勸說簡夷猶,“要不咱們還是在這兒住吧?左右有大長公主殿下在,估計接下來也沒人敢再怠慢咱們了!”

但簡夷猶只道:“我自有主張!”

於是大半個月後,簡離曠的後事辦完,擦着年節前的日子,簡夷猶在遼州城裡匆匆買下一套兩進的四合院,領着侍妾庶子,以及從帝都帶來的幾個下人搬了過去——當然主要是沈綺陌帶着簡誠之跟下仆住那,簡夷猶由於父親的熱孝未出,所以還得去墳上搭個棚子住上些日子。

而他們走後,簡離邈也與兒子媳婦商議:“等過了年,咱們也搬去遼州城住罷?一來城裡有座宅子,是你們姨祖母給的,一直有人打掃,隨時可以入住;二來,二房走了,咱們不走,倒顯得咱們跟大房聯手排擠二房似的;三來,如今分了家,咱們老住在大房的宅子里,許多事情也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