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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虛白在宮道上站了片刻,到底沒去清熙殿,而是出宮往清江郡主府去了。

這天輪到壽春伯夫人侍奉晉國大長公主,清江郡主所以在自己家裡,聽說簡虛白獨自前來,忙迎了出來——看見這個弟弟臉色蒼白,吃了一驚:“怎麼了?”

“陛下要我殺了善窈。”簡虛白搖了搖頭,待隨清江郡主進到內堂,揮退左右,才艱澀道,“我求情無果,只能來尋大姐設法了!”

“陛下要殺宋弟妹?!”清江郡主驚道,“因為庶人崔見憐?”

見弟弟點頭,她不禁皺眉,“庶人崔見憐說到底只是陛下尚在東宮時的一介側室,且也不是什麼賢惠無辜之人,陛下何以為了她這樣大動干戈?”

之前才知道宋宜笑算計死了崔見憐時,清江郡主對弟媳婦是很不滿意的。

這種不滿意,主要是覺得宋宜笑這樣的做法不符合溫柔賢惠的大家閨秀做派,但在崔見憐與宋宜笑之間,清江郡主卻肯定偏向於宋宜笑!

何況這件事情的起因,也是崔見憐心思歹毒在前,宋宜笑報復在後,嚴格談論起來,崔見憐自己亦有取死之舉,不能完全照“謀害側妃”論。

此刻清江郡主就問起詳細,“陛下可是氣頭上這麼講的?”

“依我看,陛下是考慮之後做出來的決定。”簡虛白搖頭道,“陛下只給我三天時間,皇外祖母跟二伯母都乏着,我不敢打擾,思來想去,只能前來託付大姐。”

清江郡主沉吟道:“你不要慌,陛下既然給你三天時間,可見也是留了餘地的。這樣,我現在正好有空,這就進宮去面聖,看看陛下是否氣消了點兒了?”

說到這兒,忍不住又埋怨宋宜笑,“她也是太不懂事了!不過一個丫鬟,而且聽說那丫鬟現在嫁了人還生了個胖小子,過得不錯?當初真是何苦鬧出這樣大的事情來,早先叫娘跟皇外祖母操了多少心,現在又來害你!”

“善窈的生身父母皆不賢,大姐也是知道的。”簡虛白苦笑着替妻子說話,“那丫鬟雖然只是下人,卻願意捨命護她,她哪能不念念不忘?說到底也是庶人崔氏不好,小小年紀就那樣歹毒!”

現在木已成舟,清江郡主再數落弟媳婦也無濟於事,見弟弟出語維護,也懶得跟他爭,只道:“你在我這裡吃會茶,我進去換身衣裳就進宮!”

她換了面聖的穿戴,乘車至宮門求見。

端化帝在姐妹里對清江郡主印象最好——因為清江郡主雖然不是多麼溫柔小意的性情,但在郡馬過世後守寡至今,兢兢業業的撫育痴傻獨子,非常符合端化帝希望女子貞靜守禮的要求。

所以儘管知道她肯定是受了簡虛白託付,前來給宋宜笑說情的,沉吟之後,還是命:“宣!”

半晌後清江郡主被內侍引上殿來,躬身行禮,端化帝虛扶了一把,溫和道:“表姐不必多禮!”

又命賜座。

清江郡主謝了恩,落座後,正要偷眼打量下皇帝的神情,卻聽皇帝先道,“聞說平安兒的侍妾有喜,朕還沒當面恭喜過表姐。”

說著微笑着拱了拱手,道,“恭喜表姐將得麟孫!”

“使不得!”清江郡主忙起身還禮,“陛下如今位尊九五,妾身哪裡擔當得起陛下親自道喜?”

她這麼說時面色十分感激,心頭卻是一沉!

果然端化帝朗笑道:“表姐說的哪裡話?表姐的孫兒,豈非也是朕的甥孫嗎?說起來平安兒實在是可惜了,那麼整齊的孩子,若能讀書,必是個好的,說不得這會也能為朕分憂了!不過好在朕年紀還不算太長,他的孩子,料想必能為朕所用的。”

清江郡主忙道:“平安兒福薄,全賴天家恩典才有今日。其若有子,能為陛下所用,那實在是卓家的門庭之幸了!”

——她知道端化帝故意提到卓平安以及卓平安之子,可不僅僅是為了關心自己這個表姐,其實是在暗示自己:不多管閑事的話,皇帝以後自會在卓家子孫上面有所回報;否則……

雖然清江郡主很想給弟弟、弟媳幫忙,可相比自己的子孫,到底是後者更重要的。

何況端化帝現在要殺的,是宋宜笑,又不是簡虛白。清江郡主是簡虛白的姐姐,卻只是宋宜笑的大姑子。

為了一個弟媳婦,搭上自己子孫前途,清江郡主當然不願意了!

“回頭勸一勸阿虛吧!他還那麼年輕,前途遠大,何必為了一個妻子,觸怒陛下呢?”迅速作出選擇的清江郡主很是苦惱的暗嘆一聲,“好在朝平年紀還小——處理得好的話,她以後也未必會知道自己生母是怎麼死的!”

她心裡這麼想着,接下來也沒再提這事,只順着端化帝說了些家長里短的話,道自己只是好些日子沒面聖,看到這兩日接二連三出事,擔心端化帝被氣着,這才專門來看看皇帝。

端化帝謝了她的“關心”,看看時間差不多,暗示自己還有一批奏章要改,清江郡主也就識趣的告退了。

她回到清江郡主府時,簡虛白正翹首以盼,總算看到長姐回來,忙迎了上來。

“進去說!”清江郡主對他點了點頭,微抬下頷,“你們都下去,現在不用伺候。”

姐弟兩個進屋後,簡虛白親自給她斟了茶水,看着她呷了口之後放到几上,才急聲問:“大姐,怎麼樣?!”

“很不好。”清江郡主嘆了口氣,“陛下……心意已決!”

簡虛白臉色驟變:“怎麼會這樣?!”

他想不通,“庶人崔氏在世時儘管寵奪專房,可前前後後也才伺候了陛下幾天?她死之後,陛下很快將她忘記到腦後,再沒提起過,就是個例子!現在怎麼會因為她的死,定要殺善窈呢?!”

“你真是關心則亂!”清江郡主回府的路上,在馬車裡也盤算了下這件事情,此刻提醒道,“這事兒依我看,可未必是陛下多麼看重庶人崔氏,而是因為恰趕着了眼下這風口浪尖上,陛下根本不可能從輕處置!”

她分析道,“你想這兩天的事情,連梁王這個跟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都辜負了陛下的信任,陛下這心裡頭是什麼滋味?這眼節骨上,又曝露出皇后與宋弟妹早在陛下尚未登基時,就謀害了陛下寵愛的側妃——陛下若不從重處置,哪能震懾得住那些宵小之徒?!”

“梁王所犯乃是謀逆大罪!”簡虛白道,“可皇后與善窈做的,頂多就是後院爭風罷了——其中善窈同那庶人崔氏有舊怨,甚至可以說是惡有惡報,連後院爭風都算不上!這二者豈可同日而喻?!”

清江郡主搖頭道:“你這麼說,是因為你愛惜宋弟妹,故意偏幫了!庶人崔氏不算什麼,可她到底是侍奉陛下的人,俗話說的好,打狗還要看主人面呢!何況她還是陛下的嫡親表妹?”

郡主知道簡虛白跟宋宜笑夫妻恩愛,所以把簡清越抬了出來,“本來夫妻一體,管教妻子又是丈夫應盡的責任,宋弟妹做下這樣的事情,你也肯定要受牽累的。陛下這回沒有追究你的意思,已經是念在兄弟的份上,給你留了體面。你若還不肯依從,陛下震怒起來,你就是不為自己想,也為朝平想想不是?”

“這會就咱們姐弟倆,我跟你說句坦白的話:朝平這個縣主,是皇外祖母做主封的!”

“本來倒也沒有什麼問題,但你既然也曉得之前皇外祖母同陛下為了代國姨母跟姨父之死發生的衝突,該曉得陛下這會對皇外祖母必然是存下罅隙了!”

“朝平既得皇外祖母的另眼看待,生母又是宋弟妹,你說陛下會怎麼看她?!”

“別說她年紀小,陛下不會跟她計較——陛下根本不需要跟她認真計較,只需要流露出不喜歡這個表侄女的意思,你自己想想後果!”

清江郡主一口氣說到這兒,方端起茶碗潤嗓子,嘆道,“你好好考慮吧!其實若宋弟妹在這兒,多半也是要為孩子着想的。”

“大姐。”簡虛白沉默半晌,忽然道,“若姐夫還在,您也肯為了平安兒,放棄姐夫么?”

清江郡主喝茶的動作僵住,片刻後方啞着嗓子道:“你姐夫向來謙遜知禮,從來都不會做叫我為難的事情!”

“……”簡虛白抿了會唇,抬頭道,“今日勞煩大姐,我先告辭了!”

“你等等!”清江郡主連忙放下茶碗,上前攔住他的去路,“阿虛,我知道你現在對姐姐很失望——但算姐姐求你,你不要做傻事!”

她抓住簡虛白的手臂,仰頭望着比自己小了十來歲、卻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弟弟,瞳孔中難掩驚惶與擔憂,“你姐夫去的時候,我也以為天都塌了!後來又發現平安兒的情況,那時候我真的想一了百了,帶着平安兒下去找他算了!可你看,這麼多年,我還不是熬過來了?平安兒也馬上要有孩子了!所以這世上,真的沒有過不去的坎,答應我,千萬千萬不要衝動!”

“大姐擔心我同遣人去聯絡肅王嗎?”簡虛白怔了怔,笑了起來,輕輕推開她的手,溫和道,“大姐多慮了,陛下只給我三天時間,大姐以為我能做什麼?”

清江郡主咬了下嘴唇,道:“那你……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她這麼問,自是希望簡虛白給她一個準話——然而簡虛白只是笑了笑,到底什麼都沒說,就這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