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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難料,說的就是這一年的聖壽節。

無論是庶人陸鶴浩忽然出現在銘仁宮紅,揭發端化帝的不倫之舉;還是朱芹聞訊之後的忠心,試圖用自己的性命與名譽,助端化帝度過眼下難關的果斷;又或者是,“五哥”這行人突如其來的截殺。

都是那麼的出人意料。

甚至連他們幕後的主子,都沒能料到這一切的發生。

“五哥”這行人,自然是太皇太后的心腹。

太皇太后出生於亂世之中,親眼看着年輕的大睿在烽煙與血中定鼎、成長,又經歷了惠宗皇帝時的寵妃謀儲,前朝顯嘉時的二王奪位,以及本朝的勾心鬥角——自然不會天真的認為,靠着嫡親祖母這個身份,就可以阻止端化帝對自己下毒手。

儘管知道端化帝眼下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剷除肅王跟蘇家上面,暫時應該無力對自己下手,但久經爭鬥的太皇太后,還是謹慎的動用了“五哥”這張底牌。

這段時間,她一直將這行人安排在銘仁宮附近。

哪怕是自己壽辰、滿帝都貴婦貴女進宮來給她拜壽這樣的日子,都讓“五哥”他們保持警惕,以避免自己被端化帝先下手為強幹掉的情況。

不過為了防止誤會的情況出現,太皇太后同“五哥”有約定,尋常出入,他們不必理會。畢竟太皇太后也不是白在銘仁宮住了二十來年,那麼多伺候的心腹成日里圍在左右,想靠區區數名宮人刺殺她,基本沒可能!

這也是庶人陸鶴浩之前可以從他們眼皮底下進入銘仁宮的緣故,因為陸鶴浩是被兩名內侍引導進去的,“五哥”他們可不知道這位曾經的皇子今日進宮竟然會掀起滔天巨浪,見他們人數、打扮都沒什麼可疑的地方,也就沒管。

但!

內侍朱春陽奉朱芹之命,派了一隊忠誠於端化帝的禁衛,火速趕往銘仁宮,試圖將庶人陸鶴浩、暖太妃母子全部殺人滅口,且毀屍滅跡時,卻倒了大霉!

不明就裡的“五哥”,只道皇帝終於按捺不住,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對自己的主子太皇太后下毒手了!

“五哥”想都沒想就命手下突施襲擊,砍瓜切菜似的,把毫無防備的一群同僚砍死在雪中!

殺完人之後,他按照太皇太后之前的叮囑,一面派人給太皇太后報信,一面派人通知與太皇太后親近的臣子們,跟着也沒閑下來——除了留下數人收拾殘局外,其他人都被打發到宮外散布消息,製造輿論,免得端化帝一不做二不休,繼續加派人手幹掉太皇太后!

半晌後,太皇太后輾轉從玉果口中知道這消息時,差點再次昏死過去!

她雖然一點都不在乎端化帝了,可她非常非常在乎顯嘉啊!

這麼打顯嘉臉的事情,別管最後結果如何,如今被“五哥”這麼一鬧,註定要天下皆知了——原本還對於封口抱着一線指望的太皇太后,上吊的心都有了!

玉果也覺得手足無措,她伺候了太皇太后二十來年,算是非常有經驗、宮裡最見多識廣的姑姑了,可也從來沒處理過眼下這樣的局勢,所以明知道太皇太后這會虛弱着,也不得不硬着頭皮請示:“娘娘,現在咱們要怎麼辦?”

“怎麼辦?”太皇太后派了內侍去前殿之後,就借口身子不適,退回後殿了——蘇太后跟衛皇后作勢要跟進來伺候,被她乾脆拒絕——此刻殿中剛剛揮退太醫,只有主僕二人,太皇太后喘息了幾聲,合上眼,嘆道,“除了聽天由命,任那幾家斗去,還能怎麼辦?!”

玉果聽出她語氣中的無力,心頭不禁凜然!

而這時候,差點把殿頂都鬧翻的前頭,終於在顧韶的主持下,勉強恢復了秩序。

“朱芹,你是陛下跟前的老人,當年還是先帝親自指給陛下的!”秩序才恢復,顧韶便命人將朱芹押到殿中,當眾審問緣故,“這些年來,陛下待你不薄!你何以要弒君?!”

這時候銘仁宮的內侍雖然在殿里已經站了一會了,但因為來的不巧,才進門就趕着朱芹當眾刺殺端化帝,大家忙着驚訝跟救駕都來不及呢,誰有功夫注意他?

而他雖然是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的,但在顧韶這種三朝元老的重臣面前,到底是不敢放肆搶話的,顧韶注意力都放在端化帝跟朱芹身上,殿宇又廣闊,卻沒注意到他,自然也不會主動詢問他過來的緣故——所以根本不知道銘仁宮裡發生了什麼的顧韶,此刻是真心氣急敗壞的質問朱芹。

當然這也是朱芹的目的,他方才被制服的過程中,很是挨了幾下狠的,這會便有些奄奄一息的笑了笑,說道:“陛下待奴婢確實不薄,然而誰叫奴婢早有舊主呢?舊主恩深,奴婢不可不報!”

殿中之人聽了這話都覺得驚疑不定,顧韶則是品出不對來,正要說話,未想朱芹卻先一步一昂首,但見他雙頰肌肉抽動數下——顧韶驚道:“快卸了他頷骨!”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朱芹嘴角落下一溜黑血,眼中漸漸失去神采,他用最後的力氣望向丹墀之上:年輕的皇帝正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下來,那眉宇間滿是驚愕與狐疑,卻沒有憎恨與憤怒,顯然是察覺到他忽然的背叛必有內情了。

這一生的經歷電光火石般划過眼前,幼年時的貧寒;才入宮時的艱辛;被顯嘉帝選為太子貼身內侍時的驚喜與感激;陪伴太子成長中的歷歷往事;太子登基之後,八方來賀的躊躇志滿;近來時局艱辛中的主僕相依……

朱芹艱難的對着皇帝露出一個微弱的笑容:陛下,願您早日剷除種種憂患,真正大權在握,乾綱獨斷!

“砰!”

內廷總管的屍體在一片鴉雀無聲中,摔落在地,丹墀上端化帝的心,也似受到了猛然一擊!

皇帝扶着御案的手背上,青筋畢露,他死死盯着階下尚且溫熱的軀體,努力不去回想往事,用僅存的理智,順着朱芹死前的話語,開聲道:“服侍了朕二十來年的內侍,竟然另有舊主!這舊主,是誰?!”

原本就鴉雀無聲的殿中,在瞬間變得靜可聞針。

朱芹伺候端化帝已經有二十年了,那時候,顯嘉帝剛剛登基,大睿的後宮,理所當然由顯嘉帝的元後蘇太后掌管——最有可能、最有機會、最有嫌疑,從那時候就在端化帝身邊埋下釘子的,除了蘇太后,或者說蘇家,還能是誰?!

但這只是端化帝此刻發出質問的目的。

實際上,大家都在想一個問題:如果朱芹當真是蘇家埋在端化帝身側的暗子,他有多少機會謀害端化帝不行,為什麼要選在今天這樣一個日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奪了侍衛的儀刀去砍皇帝?

趁着給皇帝斟酒的時候下點毒,都比這法子有腦子吧?

這哪是意圖弒君?

這根本就是巴不得他所言的那個所謂的“舊主”死得太慢!

“難道陛下已經迫不及待要對太后跟蘇家下手,甚至到了等不及肅王抵達帝都的程度了嗎?”眾人如是想到,“竟不惜在太皇太后的壽辰上,捨棄心腹內侍,以栽贓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