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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侍們把頭都磕破了,卻始終無人承認——等接到消息的簡離曠用最快速度趕到自辯時,盛怒之下的晉國,已經打死了五六名下仆!

“不是你?”晉國看向簡離曠的目光,一掃從前的欣賞與喜愛,滿滿的懷疑與怨恨,“這占春館是皇弟賜與清江的,清江自己現在在帝都,這地方能發號施令的,除了本宮就是你!本宮向皇弟承諾過不會傷儀水母子性命,且也因為在坐月子,這幾日都沒空去管儀水那邊,她那身子骨兒自幼有錦繡堂醫者調理,要說命實在不好趕上難產還有可能會死,結果孩子好好兒的生了下來,卻因中毒去世——你敢說這手腳不是你做的?!”

她切齒道,“你這個靠簡平愉寵妾滅妻才弄到個所謂嫡子名份的東西,覬覦錦繡堂、看簡離邈不順眼,很久了吧?!不然之前怎麼會給本宮出那麼歹毒的主意?!只是萬沒想到,你不但對弟媳心狠手辣,居然連本宮也敢算計!!!”

迎着晉國不信任的目光,簡離曠按捺住惱怒,提醒她:“殿下,人死不能復生,現在最重要的,可不是胡亂猜疑,與我反目,而是善後!”

——正如儀水郡主所算計的那樣,即使端木老夫人手裡握着錦繡堂,不是全沒反抗皇室的能力,但錦繡堂業已衰落,不可能對抗大睿皇室。

顯嘉帝之所以對這位老夫人心存忌憚,說到底,他怕的不是區區一個錦繡堂。

而是整個世家門閥!

別忘記,顯嘉帝自己,也是靠着青州蘇氏的賞識,才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要沒有蘇家給他鋪路,他早就被申屠貴妃跟貞媛夫人給活活折磨死了——更不要說在之後逐漸得到江南宋以及端木老夫人的認可與扶持。

端木老夫人雖然是擁立顯嘉帝的門閥勢力中最弱的,但青州蘇跟江南宋可都還有男子支撐門戶,不是省油的燈!

這些望族比誰都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他們可以容忍顯嘉帝對端木老夫人出爾反爾,也可以坐視晉國對儀水郡主在一定範圍內恩將仇報——但他們絕對不會接受,皇室直接謀害閥閱子弟的性命!

因為現在已經不是百多年前的時候了,海內六閥的子嗣越來越稀少,錦繡堂甚至直接絕了嗣,連續三代單傳的江南宋,也在無後的邊緣徘徊。他們根本不可能像從前人丁興旺的時候那樣,奢侈的揮霍族中子弟的性命。

實際上六閥即使在子孫滿堂的情況下,除了個別昏了頭的家主,也絕對不會隨意的浪費族人。而這種昏了頭的家主,那肯定是干不長的,甚至自己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否則六閥也根本傳不到現在!

連族人都不能輕棄,更不要講在任何時候都受到極大重視的嫡系子弟了——儘管儀水郡主不姓端木,但她的母親作為錦繡堂的繼承人,而且明確暗示過只會將錦繡堂傳給自己的骨血,在世家門閥看來,儀水郡主亦是錦繡堂嫡系。

那麼如果他們不為儀水郡主之死出頭,皇室豈能不由此輕視世家門閥,也不把他們的嫡系子弟放在眼裡,從而任意踐踏侮辱、迫害殺戮以取樂?!

蘇宋兩家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卻被輕描淡寫的解決掉的——就是在門閥最鼎盛的那些年裡,六閥之間互相爭鬥時,不到萬不得已,也會謹慎的避開直接朝嫡系子弟下手的底線。

畢竟沒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成天活在層出不窮的暗殺與謀害里,十打孩子都未必禁得起這樣的消耗。世家世家,人都沒了,還稱什麼家?!

更何況,現在即將背負上謀害儀水郡主罪名的,根本不是世家門閥,而是皇室成員,顯嘉胞姊?!

這在世家門閥眼裡,不是晉國對儀水的恩將仇報,而是皇室對世家門閥的踐踏與試探!

在這種關係到他們的切身利益,乃至於生死存亡的問題上,所有的世家門閥都會聯合起來,絕不會後退半步!

必要時,他們甚至不在乎聯合剛剛被他們打下去的沈劉兩家,再來一次改朝換代!

晉國想到這兒,眼前不禁陣陣發黑!

顯嘉登基迄今才幾年?

她過上真正金枝玉葉的日子才幾天?

如果這件事情處置不好,當真令顯嘉失位,那她……她會是什麼下場?!

回想惠宗皇帝一朝的絕望與恥辱,晉國整個人都打了個寒戰——她絕對,絕對不要回到那樣的處境里去!

而且她心裡知道,倘若顯嘉失位,她甚至連那樣的處境都不可得。

“殿下,現在最要緊的是滅口。”簡離曠看出晉國的惶恐,給她出着主意,“然後……”

“啪!”誰料話沒說完,簡離曠已經挨了一記耳光!

晉國怒目噴火的看着他:“滅口?!滿帝都都知道,是本宮趁簡離邈他外出之際,將儀水邀來占春館的!現在儀水中毒身亡,倘若身邊人也有個三長兩短,誰會不認為,是本宮謀害了她!?你還敢說這件事情不是你背着本宮做的——來人!與我將他拖下去!!!”

簡離曠聞言色變,知道晉國這是要拿自己當替罪羊了,他暴怒了一瞬,似想到了什麼,卻也不慌,只冷笑着道:“殿下還真是殺伐果決,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當初我與殿下商議要謀害儀水時,殿下對我讚許有加——這才過去幾日?如今看到儀水死了,竟是立刻拿我出來做幌子?!然而儀水背後站着你們姐弟得罪不起的端木老太婆,卻也不知道陛下是不是現在就不需要家父平衡朝堂了?!”

他半是諷刺半是挑釁的說,“自古以來,做皇帝的都離不開重臣輔佐,卻未必需要一位水性楊花又只會惹麻煩的帝姊,是吧?”

扔下這句話,也不必侍女押送,他冷笑着理理衣襟,自己走了出去。

待他走遠,心腹怯怯上前問:“殿下,要不要……”比了個滅口的手勢。

晉國冷汗淋漓片刻,最終無力的搖頭:“這事……速速稟告陛下處置!本宮……本宮是拿不了主意了!”

顯嘉帝接到消息後,險些沒氣暈過去!

甚至因為晉國正在坐月子,貿然動身回去帝都會引人注意,皇帝不得不借口卧榻,專門微服出宮,走了趟占春館——他隔着屏風與晉國相見時,差點沒忍住衝進去給這胞姐兩個耳刮子清醒清醒:“皇姐自己不想過日子了,可曾問過母后還有朕與代國的意思?!”

“真的不是我做的!”晉國自知理虧,聞言二話不說,掙扎着跪到地上,“砰砰砰”連磕三個響頭,慘然分辯,“我答應過陛下,不會動她跟她孩子的性命,怎麼可能反悔?不信陛下回頭問問這兒伺候的人,因為才來的那天她動了胎氣,我這幾日根本沒理會過她,一直擱在精舍里,好吃好喝的養着。再說我才生下來孩子,如今還在月子里,自顧不暇,哪來的精力去害她?”

究竟是同父同母的姐弟,顯嘉帝看着月子里的姐姐隔着屏風跪倒的模樣,沉默良久,長嘆一聲,到底放緩了語氣:“皇姐還在坐月子,地上涼,還是起來說話罷。不是皇姐……那是誰?”

“我懷疑是駙馬,但駙馬不承認,我現在已經把駙馬扣下來了。”晉國這才小心翼翼的扶着榻沿起身,卻也不敢坐下來,只在屏風上站出一個怯怯垂首的影子,語帶苦澀道,“你要親自問問么?”

“不會是駙馬,駙馬沒這個膽子。”顯嘉帝聞言卻冷笑了一聲,“朕當初之所以會對端木老夫人毀諾,乃是因為需要藉助簡平愉之力,聯合寒門官宦,制衡世家門閥。這幾年來,簡平愉與顧韶作為寒門與世家的代表,正斗得死去活來……如果此事是駙馬做的,顧韶怎麼可能放過這個剷除政敵的機會?屆時在世家的怒火之下,他們父子連性命都難保!駙馬再蠢也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才會一個勁的攛掇你對付簡家三房,自己卻鮮少直接出面!”

晉國茫然道:“那……那會是誰?儀水身邊可是有女醫的!”

“不是你們夫婦,除了她自己還能是誰?”顯嘉帝卻是一眼看破內情,神情複雜的說道,“久聞這位堂妹是個沒城府的,眼下不是被你逼到絕境,恐怕未必下得了這樣的決心……你到底安排了什麼事情折辱她?!”

皇帝臉色難看起來,“可是……與名節有關?!”

晉國折騰儀水郡主不是一天兩天了,儀水郡主一直在忍耐,沒妊娠那會都沒尋過死,怎麼會在孩子落地後、正需要生身之母照顧的時候就死了呢?

既然晉國保證她沒有想害儀水母子的性命,顯嘉帝稍微一想,也能猜到晉國的打算了,他雖然縱容姐妹,但看到這種歹毒的做法,也實在覺得不喜——最重要的是,晉國這樣的做法傳了出去,世家門閥即使不謀划著換掉他這個皇帝,必然也是要逼着他弄死這個姐姐!

至少也得是廢為庶人!!!

畢竟皇室成員雖然向來有特權,可恩將仇報到這麼噁心的份上,傳了出去,舉國都會說這長公主該死了!

須知道按照這時候主流社會的認知,當街殺人還有被稱為“義士”的可能,奸.淫卻妥妥的是該殺!

哪怕晉國活活打死儀水,造成的惡劣影響,也比她找人侮辱堂妹好善後!

這事一旦外傳,可以說百分百會牽累顯嘉這個才登基的皇帝!

顯嘉帝的身體本來就不大好,這會險些真的一口血吐出來:他雖然從來沒指望晉國這個姐姐給他幫忙,甚至做好了給她收拾麻煩的心理準備,然而,照晉國這麼個作死法……遲早會把自己拖下帝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