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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雖然被顧韶小小的算計了一把,不過宋宜笑也沒什麼惱怒的——畢竟裘秩音的死,也等於給她減少了一個隱患。

何況顧韶固然不願意與燕國公府交惡,宋宜笑也不想得罪這位權相。

到底洪州顧氏雖然透露出後繼無人之象,顧韶還沒死呢!

是以她把自己從這件事情里摘清後,便沒再管——謝依人夫婦前來拜年的次日,又到蘇皇后生辰。

往年這一天都是樸素的家宴,但今年顯嘉帝卻早就發了話,務必要大辦一次。

他這麼做自然是存心給皇后長臉,免得大家看皇后的親子被過繼了出去,小覷了這位中宮之主。

只不過難得盛大的千秋節,宋宜笑卻只能在事後聽丈夫回來轉述——她下個月就要生了,這眼節骨上,磕着碰着些沒準就是一場意外,是以太后、皇后先後都發了話,讓她務必在家安胎,千萬別亂走。

皇后千秋尚且如此體恤,之後的玉山公主生辰、元宵節宴、晉國長公主壽辰、曹老夫人壽辰、清江郡主生辰……這一連串的日子,自也不會要她去,倒叫她很是享受了一把清閑。

從去年年底卧榻安胎開始,到二月初,宋宜笑唯一親自過問的,只有二月初四,盧氏所出雙生子的滿周禮。

“說起來你自己生辰也近了,去年因着伊敬王舅之逝,都沒有辦。”簡虛白得空與她商議,“今年怎麼也得熱鬧下吧?”

宋宜笑聞言失笑:“你看我現在這吃力的樣子,能湊什麼熱鬧?”

簡虛白的提議自然只能作罷。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二月初九這天早上,宋宜笑才由丫鬟扶着在庭院里走了幾步,忽然覺得腹中隱隱作痛,且有下墜之感——由於算好的產期原也在這幾日,所以她也不吃驚,只握緊了錦熏的手,沉聲吩咐:“我似乎要生了,快去喊人!”

錦熏嚇得轉身就跑,片刻之後,芸姑帶着穩婆匆匆趕到克紹堂,這時候宋宜笑已經被扶到預備好的產房裡。

芸姑給看了下,頷首道:“確實要生了!”

這下子整個燕國公府都忙碌了起來,索性芸姑究竟是醫者,雖忙不亂,一面命人去廚房燒水預備接生,一面不忘記打發人給晉國長公主與簡虛白報信。

長公主與簡虛白接報之後自是立刻趕到,這時候宋宜笑的生產已經開始,母子兩個滿懷焦急的站在迴廊上,聽着產房裡傳出的斷斷續續的呻吟,以及芸姑等人指揮的嘈雜聲,均是臉色慘白!

“殿下,不會有事的。”佳約見狀忙輕扯長公主袖子,低聲勸慰道,“宋夫人向來身子康健,這一胎又是從起頭就由女醫精心調養着,芸姑方才不還說了嗎?宋夫人胎位很正,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子嗣!”

其實佳約覺得長公主的狀態很不對勁,宋宜笑到底是長公主的兒媳婦不是女兒,長公主自己又是生過好幾個孩子的過來人了,這會即使擔心兒媳婦,也不至於到了失態的地步吧?

正常情況下,長公主這會該鎮定下來,安慰簡虛白才對!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簡虛白那邊都被隨後趕到的清江郡主與壽春伯夫人勸得冷靜些了,長公主的神情卻越發不好,佳約偶爾低頭,甚至看到她緊攥着的絲帕,竟已被手汗浸得濕漉漉的!

“怎麼會這樣?”佳約十分吃驚,但也知道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只好附在長公主耳畔不住低聲安慰。

“當年儀水就是這種時候去的!”只是她自以為體貼的做法卻讓晉國長公主越發心煩意亂,冷不防竟脫口而出,“守着她生產的也是錦繡堂出來的醫者——”

話說到這裡,見佳約神情愕然,長公主方反應過來,吁了口氣,頹然道,“本宮糊塗了!眼下怎麼能提這樣的事情?只是經過儀水之後,本宮到底不能像世人那樣信任錦繡堂的醫者罷了!”

如果當真是醫術超群妙手回春之輩,何以救不了她的堂妹?

佳約聞言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下意識的瞄了眼不遠處的簡虛白等人,見他們都聚精會神在聽產房裡的動靜,沒有注意到長公主方才的話,這才暗鬆口氣,強笑道:“殿下,醫者也不是神仙,哪能沒有意外?宋夫人看着就是個有福氣的,不然何以得到太后娘娘與您的喜愛?奴婢說句實話,宋夫人雖然沒有郡主出身尊貴,論福澤啊可還在郡主之上呢!所以宋夫人必定會母子平安的!”

“但望如此吧!”許是儀水郡主當年的難產身故,給晉國長公主帶去的陰影過於深刻,她聽了這番話,眉宇之間的煩躁卻依然沒能褪盡,不過佳約看向簡虛白他們的動作,到底讓長公主醒悟過來,強按下雜念,低聲吩咐,“方才的話絕不可叫阿虛他們知道!”

佳約忙道:“奴婢遵命!”

……產房外的情形,宋宜笑自是不知。

實際上她這會也顧不上想任何人與事了——鋪天蓋地的感覺就是一個痛字!

伴隨這種全然陌生的痛楚而來的,卻是惶恐。

無論芸姑事先教過她多少生產時要注意的事情,也無論她做了多少準備,真正到了分娩的時候,宋宜笑還是感到難以描述的恐懼。

她懼怕難產,懼怕死,更懼怕自己死後,孩子活了下來,卻落入後母手中……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對於時間的流逝都失去了判斷,幾乎是本能的依照芸姑冷靜而短促的指揮使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

一聲響亮的啼哭響徹產房,里里外外的人都長長鬆了口氣!

跟着晉國長公主與簡虛白異口同聲問:“阿虛媳婦(善窈)怎麼樣了?”

待芸姑揚聲回答說產婦一切平安,只是剛剛生產完,虛弱了些後,長公主才喜滋滋的問:“孩子呢?收拾好了嗎?快抱出來瞧瞧!”

早先選定產房時,就考慮到這會天氣還冷,是以整個迴廊都拿琉璃封了,底下也架了地龍,暖融融的一點也不冷,才落地的新生兒抱出來也不怕受了寒。

片刻後,穩婆抱了一個緙絲大紅底綉纏枝牡丹的襁褓出來——產房裡是預備了兩種襁褓的,一看到花紋是纏枝牡丹,大家心裡都有了數:是個女孩兒。

若是男孩兒,這會該裹着緙絲大紅底麒麟戲珠襁褓了。

清江郡主與壽春伯夫人都有點失望。

倒不是說她們不喜歡這女孩兒,主要宋宜笑沒有娘家支持,簡虛白又年輕有為,從為宋宜笑長遠考慮的角度着想的話,她早一天生下嫡長子,有助於穩固地位,也更能震懾住那些打着攀上枝頭做鳳凰的人。

但宋宜笑這回卻只得了個女兒,算算時間,她進門實際也才兩年不到,可因為是下半年出的閣,現在又是年初時候,倒已經在燕國公府過了兩個年,可以說成成親三年了。

成親三年,夫婦兩個膝下僅得一女,簡家也不是多麼枝繁葉茂的人家——子嗣的問題,哪能不被提起?

之前的謝依人就是個例子,她還是進門不到一年,都沒轉過年來呢!

不過晉國長公主跟簡虛白倒沒有什麼不滿意或者遺憾的意思,打量着襁褓里紅通通的小臉,母子兩個均笑得開懷:“這眉眼像極了阿虛小時候!”

簡虛白趁勢把女兒從長公主手裡接過來:“真的嗎?且讓我好好看看。”

結果他才接到手裡,小小的嬰兒就張嘴大哭起來,登時把他鬧了個手忙腳亂,驚慌失措的問穩婆:“這是怎麼回事?!她是不是不舒服?!”

“別胡說八道!”長公主見狀忙把襁褓搶回去,抱在臂上輕輕晃着拍着哄了會,見孩子哭聲漸弱,這才啼笑皆非的嗔兒子,“知道自己要當爹了也不學一學怎麼抱孩子,你當抱瓷枕呢?孩子覺得不舒服,自然就要哭了!”

清江郡主與壽春伯夫人聞言都笑得打跌:“四弟往後不想小侄女同你生份了啊,這抱孩子可得好好學了!不然小侄女一到你手裡就哭,弟妹一準不叫你碰了!”

“這個自然。”簡虛白尷尬的笑了笑,他跟宋宜笑都是初為父母,即使滿懷欣喜的迎接血脈降臨,難免有疏忽的地方。

眾人興奮的圍着新生兒議論了好一陣,才發現芸姑一直在裡面,正在擔心,產房的門卻恰好打開,臉色有些疲倦的芸姑走了出來。

“芸姑辛苦了!”簡虛白忙撇下女兒迎上去,道了聲乏後,急問道,“善窈這會?”

“夫人累得很,睡著了。”芸姑平靜道,“我替夫人收拾了下,故此出來得遲了點——小姐抱出來有一會,該讓乳母過來了!”

長公主聞言忙把襁褓交給穩婆,鄭重叮囑:“好好伺候,本宮與阿虛夫婦自有重賞,若敢懈怠,絕不輕饒!”

穩婆還是頭回見到當朝長公主,聞言誠惶誠恐的應了,又屈膝給眾人行了個禮,這才抱着孩子退下,去專門給乳母哺.乳的屋子。

權貴人家的好處就是生產完了之後不必操心,孩子自有乳母丫鬟照顧,自己可以放心的恢復一下——宋宜笑在二月初九早上發動,因着初產比較艱難,她身體又不似梁王妃那麼健壯,所以挨到傍晚日落西山之後方生下女兒。

之後昏昏睡去,一直到次日晌午後才睜眼。

這一覺睡得雖然比平時漫長,但效果也是極好的。

醒來時雖然仍舊覺得周身隱隱作痛,骨子裡的力氣也彷彿被抽空了之後沒有補全一樣,到底恢復了不少元氣。

一直守在榻邊的婆子服侍她漱口擦臉後,芸姑親自端了雞湯進來,宋宜笑喝了大半碗,覺得精神又好了不少,方問:“孩子呢?”

她不是很擔心孩子,主要昨天抱出產房之前,她已經看過了:女兒長得非常健壯,哭聲也透着中氣十足。

——要不然,哪怕當時累極了,她也不可能睡得着。

果然芸姑聞言道:“在乳母那兒,剛剛吃完,想來睡着呢。夫人現在要看嗎?要看的話,正好抱過來。”

宋宜笑正要回答,門外有小丫鬟揚聲稟告道:“親家王妃同親家奶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