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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嚴夫人思考了很久,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決定把事情告訴韶華。

“當年端明皇后還在的時候,汪凌這個國舅可算是做得風生水起。他不戀官場,而是效仿當年蕭國舅,叱吒商海。”端明皇后只有一個嫡親兄弟,所以所有好的也都緊着他,於是後來民間有人道,好家世不如好娘子。

可汪凌敗就敗在他錯誤高估了蕭國舅,蕭國舅之所以最後沒能有後人,是因為蕭家為了太祖的江山,死了太多人,差點就滅族了。這也是太祖當年在蕭皇后死後,堅決不立後的原因。而汪凌以為自己仗着端明皇后的偏愛,就能憑國舅身份橫走天下,他卻不知,蕭國舅除了有蕭皇后這張王牌外,他手中還握着兵權。

儘管是因為建國伊始,太祖仍需要這些他們來安定四方。蕭國舅這些士兵們說強不強,說弱也不弱,全是江湖上一些武藝高強的人,個個都是以一敵十的高手,只可惜人數太少,而且都是神出鬼沒,更甚者還說他們都是天生異象的奇人,能飛天遁地,點石成金。

終究只是一些陳年的故事,百姓茶前飯後的閑話,茶樓里天橋下說書人的談資。

太祖需要他穩定這些人,也需要他偶爾充實一下國庫,蕭國舅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拒絕這種互利互贏的事。汪凌卻並非如此,他手裡沒有讓皇帝忌憚的籌碼,而且他還是個極其貪財的人,他沒貪國庫的錢就不錯,根本別想讓他主動上交。有人勸汪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所以賺了那麼多也是皇帝給的面子,萬不能數典忘祖。

結果,汪凌聽了,大發雷霆,怒髮衝冠,大放厥詞:“此非天生,吾智得也,吾能得也,吾手得也,天經地義,與君何干。”

皇帝聽到這種話自然也是勃然大怒,若不是端明皇后苦苦哀求,只怕他早就抄了汪凌的家。

端明皇后連夜就找人給汪凌傳話,要他主動示弱,給皇帝有個台階下。可是汪凌是個茅坑石頭的脾氣,要他低頭可以,但要他認錯掏銀子那是不可能的,他自認自己沒做錯事,錯的也是那個多嘴的人。端明皇后見勸說他不聽,就乾脆讓他離開京城,省得待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讓他心煩。

汪凌還真聽了端明皇后的話,這一去就是跑到涼城,他早就看中了多羅的駿馬和鐵石,正好乘此機會可以去交涉一番。一則是因為駿馬乃汪凌的至愛,他自己就圈了一個馬場,沒事就騎馬馴馬。二則是因為他想通了許多事,知道得罪皇帝對他毫無好處,所以打算借購買鐵石之便,偷偷賣給軍器監。多羅盛產鐵石,但是多羅王也知道青國皇帝眼紅他們的鐵礦,所以禁止對青國交易。但是以汪凌的手段,做一些民間交易還是可以的。

但是殊不知,他這一去,倒給了不少人提了醒,當下就與皇帝說汪凌與多羅人互通,企圖購買駿馬鐵器,好為將來造反打下基礎。

說別的事情皇帝或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說到造反,就是脾氣再好,也會立馬拍桌而起。

當下就擬了聖旨,封鎖涼城,不得與多羅人來往。

而這時汪凌正好已經找了下家,被皇帝這麼一阻攔,所有事情都泡湯了,心裡一個惱火,想着我好心為朝廷着想,居然還限制。越是阻止,汪凌的心越倔,有人建議轉去陵京。因為川北的守將辛茂山是個死忠的皇帝黨,要是被他知道了,別說不會同意,只怕還會綁了他送京城。

但是陵京由嚴素鎮守,嚴素算是半個賀家人,而賀家娘子與自己的妹妹是宮裡的死對頭。汪凌猶豫了很久,才決定賭一回,先打了一回溫情牌,把自己為皇帝好卻被誤會而驅逐出京的事和嚴素吐了一遍。嚴素雖然是個大老粗,可心思卻十分細膩,不禁對汪凌生了惻隱之心,便勸他在陵京小住,看看白山漠河,讓心靈放空。

汪凌當下就答應了,十分感激地把許多江南才有的美食玩具都送給了嚴愷之他們。然後藉著去採風賞景,放空心情的時候,偷偷和多羅人繼續來往。

只是沒過多久就被嚴素髮現了,勸了幾次,汪凌仍不放棄。嚴素十分氣憤,義正言辭地直指汪凌口是心非,表裡不一,告知他若再有下次,他必將他押送回京。汪凌聽了心裡也害怕,皇帝說不定還在氣頭上,他哪會在這個時候去撞刀口,可讓他放棄這即將到手的銀子,汪凌心裡也着實不甘心。

結果,他找上了靳昭成。

靳昭成本是嚴夫人娘家的人,只因為表現出色,一路比提拔了上來,對嚴夫人早有愛慕之心,但沒敢表現出來。汪凌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三言兩語就被他說動了。靳昭成在嚴素手下久了,都是過慣苦日子,難得嘗到甜頭也是一時把持不住。成日與多羅商人飲酒作樂,有汪凌做靠山,見識了他這輩子都沒見過的酒池肉林的生活。接頭的多羅商人也不傻,為了利益,便攛唆靳昭成把嚴素拉下馬,到時加上汪凌,他們三人可以在多羅和青國橫着走。

靳昭成雖然被一時的利益迷了心,但他還是有底線在,沒答應多羅商人的話,但也沒拒絕。只是漸漸不再和多羅人來往,單單幫汪凌掩護而已,被汪凌問及,推辭說嚴素對他起疑心,所以不敢造次。

嚴夫人講了很久,也講得很慢,好像回憶起上輩子的事一樣,說道許多細處,眉頭總是會皺一下。

韶華沒有打斷,耐着性子,聽她繼續說道:“後來也不知道誰傳了話,說有人密告夫君通敵。他是個直性子,先帝對他託付有恩,他也自認問心無愧,根本沒想過進京為自己辯護,總是說身正不怕影子斜。”

看着嚴夫人說得有些心酸,韶華也覺得心想被撞疼了一下。

辛茂山倒是機靈,可是結果呢,是把辛子萱許給了李家,換來了一家平安。然而,李家又何嘗不是為了自己,才不遠千里跑來求親。

“阿爹知道靳昭成和汪國舅的事嗎?”韶華看她停了許久都不開聲,這才輕聲問了一句。

嚴夫人抬起眉角,眼裡儘是諷刺“紙包不住火,若不是他那點事,也許就不會惹出後來的事了。”韶華看着嚴夫人一臉怒容,眼睛幾乎都要冒出火來了,她心裡一震,沒敢問後來的事是什麼。

“這麼說,這謠言是因為靳昭成和汪國舅引起的?”韶華有些困惑,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和徐家又有什麼關係。

嚴夫人抿了抿唇“他被夫君痛罵一頓後,就被驅逐出去,逃竄無路,被汪凌收留了。”

韶華總覺得嚴夫人似乎跳過了什麼事沒有說,但她沒問“那後來呢?”

嚴夫人苦笑一聲“不出兩日,夫君就被徐珂殺了。徐珂本來還想殺我,可是,靳昭成救了我,還送我們回京。”

韶華急忙捂住嘴,險些驚呼出來,原來其中還有這麼多曲折,難怪嚴夫人對靳昭成的感情那麼複雜。又怨他惹事上身,牽連到嚴素,卻又有恩於他,不得不繼續忍下去。而且當初嚴素的冤情,還有如今的仇,靳昭成可以說早就彌補了自己的過錯。但對於嚴夫人他們來說,人死不能復生,再多的彌補也換不了嚴素。

終於把心裡所有的謎團都解開,韶華感覺像是一塊大石落地,可是想到嚴愷之如今還身在宮中,心中的大石又再次被懸掛了起來。

“阿娘,靳昭成也算是還清了他欠在的債,人都死了,您就別放心上了。”她輕聲安撫。

卻不料嚴夫人冷笑一聲“他欠的債何止這些!”

韶華睜大了眼睛“那還有什麼?”

嚴夫人立刻抿唇不語,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甚是精彩,最後只是搖了搖頭“他人都死了,欠的也都還不了了。”剩下的就是輪到她來還債了。

韶華凝眉想了一下,雖說徐珂害死了嚴素,嚴夫人和靳昭成要報仇,這情有可原,可是他們這一招是想把整個徐家,甚是都給端掉,韶華緊張地捉住她的手,顫着聲音道:“阿娘,當初我被賀太后關在密室的時候,聽你們說到太后逼您幫她的事,是不是真的?”

嚴夫人臉色一變,忽然變得猙獰起來,用力地掐住韶華的手臂,疼得她皺起了眉頭,粉團也被嚇得哇哇大哭,嚴夫人這才回過神。她整了整心情,一臉嚴肅地看着韶華“你聽了多少?”

韶華覺得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一樣,在她的注視下感到無可遁形,又局促不安“你們那日說的,我聽了六七成,不過聽得不是很清楚。”看到嚴夫人若尤其思的樣子,韶華又道:“阿娘,萬一賀太后知道了,會不會對夫君不利。剛剛宮裡來人說夫君留宿在宮裡,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

她真怕就像嚴素當年那樣,等到她見到嚴愷之的時候,已經是一具屍體。

嚴夫人也不知道是自我催眠,還是真有把握,她輕聲呢喃:“二郎不會讓他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