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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孟夕嵐正是搬離慈寧宮,而是去到宮中的佛堂,凈心堂。

宮中的佛殿和佛堂,並無真正的僧人,平時只有宮人打理。

每到年節時分,這裡會有一場祈福的法事。

冷冷清清的凈心堂和精緻華麗的慈寧宮,簡直有天壤之別。

孟夕嵐帶着長生住進了凈心堂,身邊的宮女太監大量輕減,只留下了幾個她信得過的。

她決定帶髮修行,齋戒一年。

孟夕嵐的所作所為,讓眾人驚詫不已。

她貴為皇后,是後宮之中位份最高的女人,擁有後宮之中最精緻華麗的宮殿。然而,她卻放棄了這一切。

周佑宸無法阻止她,他甚是連她的人都見不到。

後宮的氣氛變得壓抑而沉重。而唯有凈心堂內,一片寧靜。

無憂暫住孟家,孟夕嵐每日禮佛抄經,陪伴長生。

一歲多的長生,頑皮勁兒十足,孟夕嵐只需陪他一個下午,便會累到精疲力盡。也正因為如此,她每晚都睡得很好,免於噩夢的困擾。

焦長卿來為她請平安脈的時候,看着她已經換上了樸素的海青,長發綰髻,素麵朝天。

“娘娘,您不想一心想去宮外修行嗎?為何有改變了主意?”

焦長卿正在說服皇上,極力促成此事,但是孟夕嵐居然率先妥協了。

她的性子倔強,一向說到做到。

孟夕嵐靜靜道:“本宮要為太子着想,他還小……宮外兇險的環境,他無法適應,而本宮也離不開他。”

她和周佑宸的關係僵化,可在長生的成長中,他不能沒有父親的保護,也不能沒有母親的疼愛。

焦長卿眸光微微一閃:“娘娘,恕臣多嘴,也許對您和太子而言,出宮才是最好的選擇。”

在這寂靜的佛堂之中,他的話聽起來有些太過刺耳。

孟夕嵐看着他的眼睛,隱約從裡面看出了些許朦朧又陌生的感情。

“師傅?”

孟夕嵐的語氣裡帶着淡淡的困惑。

焦長卿收回自己的手,端端正正地看着她道:“娘娘,臣願意追隨娘娘去到任何地方!”他深吸一口氣道:“臣,願意和娘娘離開這裡。”

回想十幾年前,他初見她的時候,他的心裡便有一種感覺,她和宮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不該在這裡,她該在更好的地方。離開皇宮,離開這個充滿是非恩怨的地方。

孟夕嵐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他現在不是在對她表白忠心,而是在表白真心。

她默默轉過頭去,面朝佛像,靜靜道:“師傅,本宮從不是那樣天真無邪的女子,咱們也都過了莽莽撞撞的年紀……說來真是巧了,本宮隱約記得很久很久之前,似乎有人也和本宮說過同樣的話。”

“嵐兒……和我一起離開這裡,離開……”

當年的褚靜川,也和她說過一樣的話,在她最好的年紀里,和她說著世上最美的情話。

孟夕嵐望着低眉斂目的佛像,淡淡道:“師傅,本宮這些天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不管是在這宮中也好,還是在宮外的其他地方……本宮心中的悲傷都不會減輕分毫,師傅,本宮無心疏遠皇上,更不會離開他,本宮只是累了。”

焦長卿聽了她的話,臉色微微一變。

“難道,娘娘對皇上不覺得失望嗎?”

孟夕嵐輕輕搖頭:“皇上就是皇上,本宮與他是命中注定。”

她的心裡的確有失望,但這份失望和悲傷,還不足以離間他們的感情。

焦長卿聞言滿心失落,他還以為自己等來了機會。

他低頭輕笑,默默起身離開。

孟夕嵐靜心閉眸,默默背誦經文。

……

皇后娘娘的清心寡欲,讓後宮的其他妃嬪,看到了出頭的機會。

據說,她要在凈心堂齋戒整整一年,所以說,她和皇上整整一年都不能親熱圓房。

鄔雪兒看到了機會,便開始着手準備。

她開始節食束身,只為在開春之際,可以讓自己的腰身更加纖細。

宋懷玉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忽地想起了當年的張蓉兒。

現在顯然還不是爭寵的時候,皇上剛剛痛失了自己孩子,又和皇后娘娘傷了感情。

他怎麼可能會有興趣和心情,去看別的女人,而且,還是他根本不喜歡的女人。

周佑宸每天上朝下朝,處理政事勤勤勉勉,卻又沉默寡言。

孟夕嵐不在他的身邊,讓他覺得度日如年。

他不願理會別人,一門心思地做事,對後宮的人,更是不聞不問。

不過,後宮諸事繁雜,總要有個人來管一管。

孟夕嵐的心中早有合適的人選,那就是宋懷玉。

她的位份最高,替她打理六宮事宜,顯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當宋懷玉來到凈心堂的門口,她心中的直覺就是莫名地不安。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檀香幽幽,燭光明亮。

宋懷玉看着面前穿着一身海青的孟夕嵐,不禁微微發愣。

她果然說到做到,帶髮修行……不過,這也可能只是一種偽裝而已。

她的心機那麼重,那麼深,實在讓人不得不去提防。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孟夕嵐低頭專心抄寫經書,見她進來,看也不看一眼,只是靜靜道:“起來說話吧。”

翡翠適時上前給她遞了一把椅子,讓她入座。

宋懷玉忐忑不安地坐了下來,目光不經意地打量起這堂內的擺設裝飾。

這裡簡直和慈寧宮沒辦法相比……陳舊,樸素,毫無生氣。

孟夕嵐仍是低着頭說話:“本宮今兒讓你過來,是想讓你幫本宮一個忙。”

宋懷玉再度起身:“請娘娘吩咐。”

“本宮如今一心禮佛齋戒,無暇顧及宮中的大小事情。所以,本宮想讓你暫時代替本宮打理六宮諸事。”

宋懷玉聞言一驚,顯然有些不敢相信。

這算是天上掉餡餅嗎?不,不可能,這背後定有什麼隱情?

她小心翼翼地回了句:“娘娘,臣妾何德何能,哪有管理六宮的本事。”

翡翠在旁聽了這話,忍不住剜了她一眼。心道:真是好生虛偽!

孟夕嵐提筆沾墨道:“你很聰明,也知道輕重。你是本宮心中最合適的人選,所以,本宮願意給你這個權利。不過,你要分清楚厲害輕重。有些小事你可以自行做主,但有些事……你還是注意分寸的好。”

宋懷玉聽到這裡,便心裡有數了。

她只是個處理雜事的擺設而已,這管理六宮的權利,仍然牢牢掌握在孟夕嵐的手裡。說白了,她不過是空有個協理六宮的名兒,

宋懷玉在心底輕笑一聲,她就知道她沒那麼好心。

“你可願意?”孟夕嵐聽不到她的回復,便主動問道。

宋懷玉自然不敢不答應,點一點頭:“能為娘娘分憂是臣妾的福氣。”

孟夕嵐聞言嘴角勾起,默默一笑,不再說話。

翡翠見狀,緩步上前道:“婕妤娘娘請回吧。”

宋懷玉緩緩起身,腳步有些猶豫。不過,她也不敢多說什麼。

……

入夜之後,周佑宸在養心殿內批摺子,熬得一雙眼睛紅紅的。

小路子端着參茶過來伺候:“萬歲爺,都二更天了,您早點歇着吧。”

周佑宸合上摺子道:“凈心堂那邊如何了?”

小路子實話實說:“一盞茶之前,宮人來報,娘娘還在抄寫佛經呢。”

一晃都這個時辰了,她居然還沒睡。

“小路子,你陪朕去凈心堂走一趟吧。”

小路子聞言連忙應是。

主僕二人,提着燈籠,走在朦朧的雪夜之中。

凈心堂的窗戶仍是亮着的,只是小小的一點光。

小路子見主子站在門口不走了,便道:“皇上,既然都來了,不如進去看看娘娘吧。”

周佑宸稍微想了想,邁步過去。

今兒守夜的人是翡翠,她隱約看見外面有光亮,便知有人來了。

她推門看去,發現是皇上,不免輕呼一聲:“萬歲……”

孟夕嵐仍在端端正正地抄寫經書,聽見聲音也不為所動。

周佑宸看了翡翠一眼,示意她退下。

屋裡雖然燒着火盆,卻並不怎麼暖和。

周佑宸凝眉走向孟夕嵐,見她抬頭看向自己,輕嘆一聲道:“你何苦這樣?”

孟夕嵐目光平靜地看着他,放下毛筆道:“皇上怎麼來了?”

見她居然可以心平氣和地和自己說話,周佑宸的表情略顯意外道:“朕想來看看你。”

孟夕嵐聞言微微屈膝:“夜深風涼,皇上仔細龍體。”

周佑宸眸光一凝,一步一步地走近她道:“你還關心朕?”

孟夕嵐見他伸手過來,便回握過去:“當然,臣妾當然關心皇上……”

真的很奇怪。不過是幾天的功夫而已,她似乎變得不一樣了,不,應該說她是消氣了,她不再生他的氣了。

周佑宸突然有些激動地將她抱在懷裡,緊緊地抱住她的身子問:“嵐兒,你是不是原諒朕了?”

孟夕嵐沉吟半響,才道:“孩子的事,其實臣妾也有錯……”

她的語氣平和溫柔,讓人心安。

周佑宸抱着她嘆息搖頭:“不,錯的人是朕,是朕錯了。”

身為一國之君的他,再次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孟夕嵐輕撫他的後背,淡淡道:“臣妾已經想通了。既然那孩子與咱們沒有緣分,趁早結束也是對的。”

周佑宸聞言輕輕抓住她的肩膀,認真道:“既然你都想明白了,為何還要在這裡受罪?回去吧,回慈寧宮去吧。”

孟夕嵐看着他急切的目光,緩緩搖頭:“不,皇上,臣妾要在這裡齋戒一年,為亡兒超度祈福。雖然臣妾與他的母子緣分已了,但身為人母,臣妾始終還是想要為他盡一份心力。”

周佑宸聞言眉心一凝,心疼地看着她道:“嵐兒,就算你這樣做,孩子也不回來了。朕需要你……”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孟夕嵐輕輕捂住了嘴唇:“臣妾一直都在皇上的身邊,如果皇上想要見臣妾的話,那就來這裡吧。”

她的態度雖有緩和,但她的主意未變,再沒有理好思緒之前,她是不會離開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