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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嬤嬤聞言心中蕭然,她哪裡問天問地的本事。

她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她垂在胸前的長髮,安慰她道:“奴婢不知道老天爺的心意。但是奴婢知道公主殿下是最最宅心仁厚的,老天爺是不會欺負你的。”

小主子為了娘娘和皇上能犧牲了這麼多,她值得被好好對待,老天爺不能再欺她了。

無憂聞言嘴角的苦笑更深了。

是啊,只是幾天的光景而已,她就從毓秀郡主變成了毓秀公主,這對她來說是極大的恩寵。

她慢慢站起身來,走到外面,仰頭看了看天。

再過一天,她就要離開這裡,她從未去過遠方,除了皇宮就是孟家。

她唯一一次離開京城,就是去郊外看楓葉。

外面的天地那麼大,高牆之外的生活會是怎樣的?她一個人能應付得來嗎?

想到這裡,無憂不禁暗暗搖頭。

從前她總是想要出去看看,不管用什麼辦法都好,可是現在,她真的要離開了,她卻怕了……

二月初十,黃曆上說今天是黃道吉日。

無憂幾乎一宿沒睡,早早地起來穿戴打扮。

今兒明明是她大喜的日子,可她的臉上卻不見半點笑意和喜氣。

邢嬤嬤小心翼翼地給她描眉,見她雙眼無神,便輕聲提醒道:“公主殿下,等會兒要接受眾臣叩拜,還要在太和殿見萬歲爺和皇后娘娘,您不能不高興啊。”

無憂聞言緩過神來,微微勾唇,笑了出來。“嬤嬤放心,我心中有數,知道該怎麼做。”

待她打扮好了,身邊的嬤嬤宮女,無不面露驚喜之色。

“公主殿下,您真美……”

邢嬤嬤更是激動地老淚縱橫。“老奴能親眼看到郡主出嫁,此生無憾了。”

她淚眼婆娑,朝着無憂恭恭敬敬地跪下來,重重磕頭。

無憂想要抬手扶她一下,只是頭上的鳳冠和身上的嫁衣,太過沉重,壓得她沒動一下都十分吃力。

“嬤嬤起來吧。”

時辰不早了,她該去拜別父皇和母后了。

出嫁的前一晚,母后並沒有來陪她,讓她的心情有些失落。

不過,她也明白,母后並非不想來,只是怕惹得她傷心。

若是兩個人抱頭痛哭,那麼今天必定都是紅着一雙眼睛。

聽嬤嬤說過,民間有哭嫁的傳統,新娘子出閣的那一天免不了要是流眼淚的。可是皇室的規矩,卻不是如此……

兩國聯姻,立下盟約,乃是兩國同修一好,這是喜事,不能哭,一哭便是失禮。

無憂在眾人的攙扶和護送之下,前往太和宮。

周佑宸和孟夕嵐並肩而站,看着她一路走過來,皆是心中一沉。

她是那麼美,美得如同冬日裡的暖陽,可以照耀一切,瞬間讓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長生站在台階之上,看着姐姐,呼吸有一剎那的停止。

他攥緊雙拳,默默垂下雙眼。他不敢再看她,更怕對上她的雙眼。

無憂走過他的身邊,曾抬頭看向他,可他並未給她回應。

對於無憂和親一事,褚家的態度出奇地順從和平靜。

褚靜文死後,他們就認定無憂是個麻煩,這麼多年來,褚家對無憂的事情,幾乎是不聞不問,只把她當成是皇后娘娘的養女對待。而褚家上下,唯一還在意她,關心她的人,只有褚靜川。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無憂一步一緩地來到殿前給父皇和母后磕頭行禮。

孟夕嵐強顏歡笑,眸光幽深,整個人一直在不停地發著抖,今天明明一絲風都沒有,可她身體里的每一個骨縫兒都透着寒意。

周佑宸對着無憂輕輕點頭:“起來吧。”

無憂緩慢地站起身來,望向孟夕嵐微微而笑。

孟夕嵐眼中含着一層薄薄的水霧。“無憂,你真美。”

無憂聞言笑容微凝。

周佑宸隨即下令打開宮門,準備迎接屠都入宮。

屠都要在太和殿迎娶公主,然後將她帶走,一路返回。

宮門一重重地打開,屠都騎着自己最鍾愛的坐騎飛雲,居高臨下地行走在宮中的青石板路上。

皇宮之內,不得騎馬橫闖,違令者格殺勿論,偏偏他毫不在乎。

和華麗盛裝的無憂不同,屠都仍是穿着一身黑色裘皮,胸口微微敞開,露出結實的胸膛。他的身後跟着一隊隨從,同樣也是衣着隨意,抬着幾箱東西,耀武揚威地走着。

無憂看着他騎馬而來,那副粗狂隨意的模樣,簡直就像個野蠻人。不,不是像,他本來就是個野蠻人。

屠都唇角微勾,那張稜角分明的臉,看着明明在笑,卻仍是給人一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無憂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望向他的臉,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他長得並不怎麼嚇人,五官分明,有稜有角,英氣十足。只是他看人的眼神有些可怕,明亮犀利,透着陣陣寒意,像是帶着某種彎鉤的利爪,輕輕一下就能劃破血肉,看到最深處。

屠都來到殿前的台階下,仍不下馬,只是故意高揚起頭,對上無憂的眼睛。

初見已是難忘,再見更是驚艷。

她真的很美,美的天地失色,也是他見過的女人之中最美的。

屠都目光深湛,勾唇一笑。

他朝着無憂伸出了手,掌心朝上:“來吧,我的公主。”

無憂聞言微微一怔,看了看他,隨即垂下雙眸,略顯緊繃的身體有些不受控制,她還未移動,就見周佑宸上前一步,吩咐小春子一句,小春子立刻躬身上前,雙手捧上一紙捲軸,看向屠都一字一頓道:“這是婚書,請突厥大汗上前落印!”

這是迎親,不是兒戲,一切都要有規矩。

屠都聞言眸光一凝,翻身下馬,邁着大步而來。

婚書上已經有了周佑宸的玉璽皇印,這是婚書也是盟約。

屠都倒也痛快,他不喜歡這裡,他只希望快點帶着自己的戰利品離開。

屠都就在眼前,孟夕嵐的目光冷得就像是一把刀,恨不能直接剜進他的胸口,將他的心臟挖出來。

他奪走了她最珍惜的人,他的野心,讓她失去了無憂。

屠都對上孟夕嵐冷冷的目光,唇角斜挑,不介意地笑了笑。

他把婚書攥在手裡,跟着轉過身去,望向無憂,微微伏低身子,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比她高很多,無憂仰起頭來,才能看見他的臉。

兩人的目光相對,一個志得意滿,一個惴惴不安。

屠都定定地看着她,她的睫毛長長地,像是兩把細密的小扇子,忽閃忽閃的。

無憂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默默轉身,面向母后。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她不忍就這麼離開,她雙膝跪地,衝著母后磕頭行禮。

孟夕嵐含淚看她,終是忍不住出手將她扶了起來。

她緊緊握着她的手,含着顫音道:“不要跪,無憂,我不配,我不配做你的母親。”

無憂微微搖頭:“母后已經給了兒臣想要的一切。”

她起身之後,還不忘看向長生,輕聲叮囑:“以後不要任性,替我好好照顧母后。”

長生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壓低聲音道:“姐姐,我會救你回來的,我保證!”

無憂聞言身形一抖,生怕身旁的屠都會聽見。

長生卻是擔心她聽不見似的,又重複了一遍道:“姐姐,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