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在幾個大紅色的柜子之間來回走動，不時把手上翻出來的衣服塞進木箱子里。房間里點着的熏香，與唐無塵第一次來的時候是一樣的味道，但唐無塵這次來到醉生夢死，也不像上次那般走投無路，因此也終於可以仔細打量起四下的陳設來。

醉生夢死正如其名，內部的各個房間在最初設計時，就力求出塵之感，讓每一個到此的客人，都能心甘情願地為這個銷金窟不可自拔地掏空所有積蓄。雖然揚州的幾所醉生夢死都是新建不久，在規模上比起雍州最大的總店要差上不少，但內部的規格，都與總店如出一轍。芙蕖作為江凌分店的店長，房間自與其他有所區別。白色的輕紗籠住了大半的空間，看上去朦朧而不真實。立在一旁的小姑娘舉着一把半人高的扇子，不時地扇動着，熏香順着風勢，鑽進唐無塵的鼻子里。

唐無塵嗅了嗅，這股味道讓唐無塵原本被粥攤上男人擾亂的心緒又平穩了。

芙蕖終於忙完了手上的事，她端了一杯香茗，坐到了唐無塵的身邊。“小無塵，這個味道怎麼樣，別看和上次你來的時候聞起來差不多，這次我可是讓糯米放了安神香哦~”芙蕖對着搖扇子的姑娘努了努嘴。

原來她叫糯米啊，唐無塵心想，聽起來還挺好吃的，他又想起了那碗八寶粥，對方的眼睛明亮，讓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你們年紀差不多大，糯米也和你一樣，都是懂事的孩子。”芙蕖笑臉盈盈。

“小無塵，這次專程來找我，該不會是想荷姨了吧？”

唐無塵撓了撓頭，“唔……應該是的吧。”

“那你來的可真是時候，如果過兩天再來的話，應該就見不到我嘍……不過你這次怎麼沒帶你那小女朋友過來，是叫南熏？”

唐無塵差點把抿到一半的香茗吐了出來，他回頭張望了幾下，似乎是在尋找某個身影，當他確定那個熟悉的健碩身影不在之後，他鬆了口氣。

“荷姨，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和南熏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她好像是家裡出了點事，她師傅來找她了，現在已經離開江凌一個多月了。”

芙蕖擺了擺手，“知道了知道了，不開玩笑了，那個小女孩背景可不簡單，而且我在她身上，聞到了非常微弱的特殊氣味，本來還想提醒你小心為上，現在看來倒是多慮了。”

唐無塵嗯了一聲。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荷姨你剛才說見不到你，是什麼意思？”他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芙蕖伸了個懶腰，任曼妙的曲線暴露在輕紗勾勒出的朦朧之中，她的聲線慵懶，像一隻打盹的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上頭有吩咐，要把我調回豫州總部，後天就走，年也不在這邊過了，反正在這邊我也是個可憐的孤家寡人，過不過年又有什麼關係？”她的表情泫然欲泣，轉瞬又變了臉，“這邊的事都要交給糯米了，你可得多和我們糯米打好關係，以後多少有個照應。”

芙蕖又開始了和她的外貌完全不一樣的絮絮叨叨，如果不是對芙蕖還算熟悉，唐無塵自覺也很難接受一個看上去冷艷的美人模樣，居然和說書人口中那本奇書《紅樓夢》中的祥林嫂一般囉嗦。

陷入沉思的他自然沒有聽到芙蕖刻意放低聲音的後半句，“沒準，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

芙蕖對糯米招了招手，示意對方過來。

糯米放下了扇子，緩步走了過來，她的姿態出塵，搖曳生風，最獨特的便是她的眼睛，明亮又近乎透明，讓人挪不開眼睛。雖然對方年紀和唐無塵差不多大，但看上去要成熟的多。在唐無塵看來，宛如與荷姨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

芙蕖把手上的箱子遞給糯米，“和之前的一樣，放在馬車上就好，四角包好，別磕壞了。”

糯米點了點頭，轉身提着箱子出去了。臨出門前，糯米深深地看了唐無塵一眼。正好與唐無塵目光相對。唐無塵感覺到了似是月光傾瀉的清冷，穿透了他的全身，讓他不自覺地卸下了所有防備。這一切都落在芙蕖的眼裡，她側過身來，擋在了兩人目光交錯的中間。她佯怒地看了糯米一眼，後者一反之前的面無表情，偷偷吐了下舌頭，快步跑開了。

芙蕖面帶歉意，“小無塵別介意，糯米這孩子看上去老實，有時候還是會有些小孩子心性……”

唐無塵搖了搖頭，“剛才的感覺，很奇妙……”

“那是糯米的特殊能力，和她對視的人會不自覺地卸下防備，然後一步步地將自己心裡的事都說出來。”芙蕖望着糯米離開時的路，“這是天生的能力，在我們這個行當，算是老天爺賞飯吃……”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唐無塵竟然覺得荷姨的話中有些羨慕。

一時之間，他也沒有細想所謂的行當到底意味着什麼。

“好了，不說這些了，你荷姨走之前，還是得請你好好吃一頓，咱們到頂層去，反正臨近年關也沒什麼客人了，我去吩咐廚子們把壓箱底的寶貝食材都拿出來。”

芙蕖徑直推門而出，唐無塵跟在她的後面，四下打量着走廊的陳設。走廊的地面用黑墨色的大理石鋪成，中間點綴着星星點點的閃亮光點，撲朔迷離。

大部分的房間都打開着，裡面空無一人，這時唐無塵才真正感受到了這個地方與往日不同的冷清，像是陷入了漫長的沉睡。

芙蕖拍了拍唐無塵，指了指樓梯的位置，“小無塵，你先上去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等等就過來。”

唐無塵點了點頭，向著那條巨大的樓梯走去。

頭頂的燈座巨大，上面杵着幾百支蠟燭，散發著熒熒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