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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衙門經手的命案不計其數,事關公侯名門之家的卻不多,因為家族勢大關係複雜,好事醜事都不願外揚,能自己解決的就無需讓外人知道。但公孫嵐這件事,十分特殊。

公孫流落在外十幾年的小姐突然回到族中,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許多人都持着好奇觀望的態度。有不少關於公孫嵐的傳言流傳於各個家族之中,也並非全是公孫穎胡編亂造。在這種時機,若突然傳出公孫嵐因小小衝突殺害族中姐妹的事情,對公孫家族和她自己本身的影響都非常巨大。

所以,公孫嵐索性將此事公開交給京畿衙門處理,等於是將這件事明明白白放在了眾人的眼皮底下。事實如何,沒有半點隱瞞,你們儘管大大方方的看!一來證明她光明磊落沒有半分心虛。二來讓背後設下圈套的人束手束腳,不敢再輕易搗鬼。

公孫老夫人執掌內宅多年,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第一時間採取了公孫嵐的決定。

公孫穎的屍身仍舊躺在那裡,在仵作前來驗屍之前,自然不能輕易挪動,而且,就算挪動,此時就能將她安置在何處呢?她年紀輕輕,慘遭橫死,後事是有許多說法的,臨時也沒那麼快就能找到合適的壽材。

眾人就這麼沉默詭異的或站或坐,等着衙門來人。屋子裡只有林姨娘時大時小的哀哭和怨怒。然而在事情沒有定論之前,誰也不會替她說話。

大安四季分明,靖國則不同,春夏較長秋冬較短。此時雖已經進入十月中旬,眾人卻還身穿單薄綃紗。傍晚餘霞已盡,熱意卻未消減。再加上在場之人都心神繃緊,這會都見了汗。大夫人薛氏一邊拿着帕子擦汗,一邊還不忘親自給老夫人打扇。

公孫嵐見狀,暗贊一家主母果真須得是個八面玲瓏的巧妙人,時時刻刻都不能放鬆心思,要維護着身邊各種人和事。但其他人就不這麼想了,不少人都覺得薛氏如此作為有些太過了!就算要討好老夫人,也不必這麼事事討巧,難道你自己不覺得虛偽么。

但她們卻不明白一個道理,若能虛偽一輩子不變臉,那還算不算是虛偽呢?薛氏的行止固然會被有些人看不上,但被討好的那個人,卻是實打實的得到了好處,即便這好處只是幾扇子涼風。

公孫嵐暗暗朝人群中看去,除了常年卧病的二夫人沒有來,大多數在此處的人,都是各院的夫人奶奶和姨娘,並沒有小輩在內。從這也能看出公孫老夫人治家嚴謹。在如此突然的情形之下,仍舊能保證失態不變得混亂,將該控制的地方都牢牢的控制着。

天色已經完全落黑,夜幕鋪陳天地,公孫羨親自帶着順天府的呂大人穿過垂花門進了內院。

呂承元神色冷凝,方才公孫羨已經將事情的始末簡單說了一遍。可事實到底如何,他心裡着實沒底。公孫家在靖國屹立百年,不但絲毫沒有頹勢,還有蒸蒸日上的苗頭,讓他不得不小心慎重。然而他發現,公孫家的三位老爺此時也一個都沒露面。是因為對這位天上掉下來的五小姐不夠重視,還是對局勢了如指掌,根本不必大費周章?

但這些疑問在他見到公孫嵐的那一刻,通通都打消了。

他身為順天府的府尹,掌控整個京畿衙門,京都的治安和民事政務都在他的管轄之內,所見所聞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可眼前這位風頭正盛的主,絲毫沒有初來乍到寄人籬下的覺悟,人往眾人中間一站,氣場絲毫不弱於在場的公孫老夫人和公孫羨,根本不是一般世族千金可以比擬的。

這是有多少底氣?

是無知者無畏嗎?肯定不是,不然,也不會讓公孫家的人如此重視。他已經聽說了,開宗祠上族譜的事情已經定下了日子,就在三天之後!到時候,公孫嵐就是明明白白的公孫家的嫡出小姐,金尊玉貴!身份比之靖國的公主也絲毫不弱。

“承元給老夫人請安。”

呂承元客客氣氣的給公孫老夫人行禮問好,老夫人只是點點頭,說道:“王法公道自然是無可逾越的,六丫頭不會白白送死。”她揮手讓下人將林姨娘帶到一旁,對呂承元說道:“呂大人,讓仵作驗屍吧!”

林氏被拉到一旁仍舊情緒激動,胸口劇烈起伏緊盯着公孫嵐。呂承元暗想,無論什麼樣的人家,也少不了這樣的是非,他點頭應承,命仵作上前仔細查看公孫穎的屍身。

因為事關重大,仵作絲毫不敢馬虎,小心翼翼的取了公孫穎嘴邊的黑血細細驗證。

雨蕉閣中,公孫慕端坐在桌前,眉頭蹙着不知在想些什麼。菘藍提着裙子奔進房門,神色驚惶,連行禮都忘了:“小姐,六小姐出事了!”

“出事了?”公孫慕眉頭蹙的更緊。

方才府中突然亂起來,說芸籮院那邊出了事。但老夫人很快將事情壓了下來,叫了大夫人和三夫人一起往芸籮院去了。

因公孫慕的母親二夫人常年卧病在榻,府中事物並無交予她操心的時候,所以府上出了什麼事,只要無關二房,便也少來這裡稟報。只不過公孫慕安排在各處的眼線,基本會第一時間前來送信,但今日似乎有些特殊,老夫人下令,若無吩咐,不可擅自離開自己的院子。所以,她只能讓菘藍悄悄出去打聽。

菘藍道:“是,六小姐死在了芸籮院!聽說京畿衙門都來人了!老夫人的意思,這事,似乎要公辦……”

“六妹妹死了?”公孫慕沉靜的面容慢慢露出驚駭之色:“什麼意思?她是怎麼死的?”

“奴婢不知……老夫人發了話,大家都一臉諱莫如深不敢多說,但也有人聽見,六小姐身邊的素馨從芸籮院狂奔出來,說的是‘五小姐殺人了’!”

“是公孫嵐把她殺了?”公孫慕更加不能置信,蕊朱在一旁驚駭道:“五小姐當真下手這麼狠?”

公孫慕下意識的搖頭:“這……這不可能,這不合情理!公孫嵐那種人,一看就是個厲害的角色,決不會平白無故做這種蠢事。殺了公孫穎對她有什麼好處?!就算要殺,總也得布個天衣無縫的局,這算什麼!自找麻煩?”

菘藍詫異道:“小姐的意思,這事另有玄機,不是五小姐動的手?”

公孫慕沒有反駁,也就是默認了。

菘藍猶疑道:“五小姐年紀不大,一時衝動也不是不可能吧?上午那會,五小姐不是還出手削掉了六小姐一縷頭髮……說是有什麼蜘蛛,怕是唬人的……”

蕊朱想了想說道:“就算真是五小姐動的手,族裡也會想辦法掩蓋這件事吧?畢竟,已經折損了一位小姐,總不能在搭上一位。”

即便是府中的下人都知道,族中每一個成員都有其自身的價值,不管嫡出子女還是庶出子女,從小到大都受着極為嚴厲的管束和調教,將來聯姻也好,如何也好,都是家族的資源。所以蕊朱才會這麼說。

公孫慕卻想的更深,說道:“總之,祖母既然把這件事交給了京畿衙門,擺明了是要保下公孫嵐,還她一個清白的,所以,我更加確定,族中對公孫嵐一定有什麼安排!”

公孫慕對公孫嵐的防備就來源於此,她是族中最出色的嫡出子女,雖然二房弱勢,但只要她能一飛衝天,還有什麼好怕的?她並不傻,這段時間她察覺到老夫人時常對她露出品評意味的目光,所以猜測族裡可能有什麼安排,要選人委以重任。她確信族裡沒有誰會比她更出色,然而,萬萬沒想到,會出現一個公孫嵐!

蕊朱這時擔憂道:“小姐,此事突然扯上了衙門,會不會……”

公孫慕抬頭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公孫穎去芸籮院挑釁,是因為自己讓人在公孫穎面前故意說了那些傳言!暗示她去挑釁公孫嵐試試深淺!結果,就有人藉此事殺害公孫穎嫁禍公孫嵐!這事,會有人懷疑她嗎?

如果有人懷疑到她這裡,即便最後查明與她沒有直接的關係,她的名聲也會受損!

公孫慕一直覺得公孫嵐再好,與自己也就能打個平手,可現在她才發現,自己的手段遠遠遜於公孫嵐。起碼對方根本不受內宅的束縛,沒了家族,她也能混的風生水起。而自己卻不行,處處受制,名聲更是她無論如何也要保全的東西!家族更是她賴以生存的靠山。

“哼!這個公孫嵐一定是我的剋星,自從她來了,我就事事不順!”

菘藍和蕊朱對視一眼,暫時都沒想到什麼好主意。半晌,蕊朱說道:“就算老夫人要查是誰挑撥六小姐去找五小姐的,怕是也沒那麼快。等那邊散了,小姐讓人跟素馨打探個究竟再說也不遲。”

公孫慕沉吟道:“若實在不行,就只能找個替死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