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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聚攏,彎月嵌在雲間不斷移動,如同隨水逐波一般。

紀天姀站在院子里,眼望着空山小築的方向,露出一絲獰笑。一旁的木香突然雙腿一軟,撲到在她腳下,紀天姀揚起的眉梢緩緩落下來,面色變得冷沉,看着木香斥道:“沒用的東西!你若敢在人前露出這副形容,我就讓你也下去陪秦氏!”

木香一個囉嗦,伸手指着空中一處,頭卻仍舊低低的垂着,不敢看的模樣。

紀天姀朝天空望去,正好看見一顆星星滑落的尾巴。木香的頭低低伏在地上,聲線驚恐:“姑娘……木香從前聽老人說過,若有隕星出現,定有血光之災……”

“哦?血光之災?”紀天姀聞言輕笑了一聲:“如果是這樣,這明明是件好事,不是么?”

木香仍舊微微發抖,如果秦氏當真身死命消,二姑娘能善罷甘休嗎?燕凌傾是燕家人,輕易難以撼動,可她們,不過是府中的庶女和命賤的下人……

她強撐着從地上爬起來,下意識站到廊柱落下的陰影處,再不敢吭聲引起他人的注意。她看了一眼緊緊跟在紀天姀身旁的綠楣,心中鄙夷憤恨。既然綠楣貼心又能幹,就讓她跟着大姑娘去受死好了!

紀如珺在暗處站着,看了眾人半晌,嘴唇動了動,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對墨玉揮了揮手,一聲不響的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姑娘!”燕相府,深香身形一晃,站到燕凌傾面前。

燕凌傾眉目輕盈,一掃之前的不痛快,看着茶盞上繪着的水墨蘭草,笑的清清淡淡道:“都準備好了?”

深香恭敬的說道:“紀天姀沒法打聽到空山小築的消息,不能給出一個確切的答覆。不過,紀二姑娘身手雖然高明,之前右手肩膀受了箭傷,即便好的再快,此時也不可能活動自如,何況,她也未必能料到咱們會對秦氏動手。奴婢此次挑選的都是好手,想必會順利完成任務的。”

另一名極得燕凌傾信任的婢女深雪,站在一旁皺眉道:“姑娘,此事是否太冒險了些?咱們到現在也沒有查明紀二姑娘的底細。”

燕凌傾一身紫色素紗長裙,深灰披帛輕搭在肩頭臂彎,慵懶之感削弱了她眼中的戾氣。她說道:“等查明了紀爾嵐的底細,說不定我們就抓不到這樣好的機會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能一擊必勝。在她強勢起來之前,我一定要毀了她以絕後患!否則,她必然會成為我的絆腳石!”

“沒錯,這正是個絕好的機會。秦氏被流言擊潰,懼怕之下畏罪自盡,是情理之中的事。之後紀爾嵐的孽種身份將會被坐實。任她有千般本事,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的。”燕暻放下手中茶盞,走到燕凌傾身旁,勾起她一縷披散的頭髮,清幽的香氣拂過鼻息,他忽然笑道:“曾有蠱術言,女子的體味,能做出天下間最好的香,如果有機會,妹妹一定要將紀爾嵐的身體留給我。”

燕凌傾勾唇笑道:“京中人都知道大哥擅香道,只是妹妹未曾想,大哥心中還存了這樣的閑情意趣。如果有機會,妹妹一定成全大哥!”

燕家的男人都是絕色相貌,燕暻更是燕家第一,絕美的相貌毫無陰柔之感,反而顯得龍章鳳姿,音容兼美。但燕家人的心腸,卻與美貌並不相稱,燕暻笑說:“秦氏一死,紀成霖的笑話眾人是看定了,到時候不知端王會作何表示?”

燕凌傾一怔:“大哥要趁着這次的事情動手腳么?”

“一舉兩得,難倒不好么?”燕暻冷聲道:“兩王勢力日漸龐大,若再放任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死死踩在咱們四大閥門的頭上,到時候再想挪動翻身,可就不容易了。”

燕凌傾目光閃爍,卻沒有說話。燕暻皺眉道:“妹妹可不要對渡王動真情。你知道的,皇權與世家之間只有利益,沒有感情。你若深陷其中,就只有萬劫不復。”

“但我還是要嫁給渡王的不是么?”燕凌傾回眸看向燕暻:“妹妹嫁給了渡王,就能幫燕家得到想要得到的東西,所以……請大哥極力助我成為渡王妃。”

燕暻笑道:“那是自然,只要妹妹不忘本分,大哥什麼都能答應你。”

斜月如鉤,幾個身影從紀府後身的圍牆處一躍而入,如同鬼魅一般融入夜色。

月息躲在秦氏院落里的茂密樹冠中,寂靜的夜色讓她的眼皮漸漸沉重,她猛地晃了晃腦袋,重新瞪起烏溜溜的眼睛四處張望。就在她再一次犯困而目光渙散時,對面屋頂上突然傳來幾聲輕微的響動,她的神經瞬間繃緊。

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里已經站了五六個人影,手中寒芒凜冽。

月息的困意瞬間消散無蹤,沒想到還真給姑娘猜着了!

黑衣人腳下如貓一般無聲游移到房門前。領頭的深香細聽片刻,無聲揚起手臂,招呼後面幾人跟上,速戰速決。

就在黑衣人推門而入的霎那,月息飛身躍下樹冠,手握雙刀橫掃後面兩名刺客,而前面的黑衣人在打開房門的一瞬間,一大把白色藥粉撲面而來,撒了滿頭滿臉,幾人面部頓時傳來灼然的燒痛之感,甚至有兩人的眼睛也被灑進了藥粉,此時已經慘叫一聲流出血淚來。

原本凝實互補的站位瞬間凌亂不堪,月息趁此機會橫刀闊掃,幾名黑衣人一時間不是斷了胳膊就是被砍了腿。

深香大駭,對方不僅心有戒備,還早就設好了圈套等着他們!她強忍着面上的刺痛,不管不顧其他人手到底如何了,自己一個猛衝,朝着床上的人影舉劍刺去!

然而就在她的劍尖挑破床架上的簾帳之時。樑上突然有個人影倒懸而下,一劍刺向她的命門!殺意頓時寒透肌骨!

深香只好中途強收劍勢,回身阻擋,一時間房中劍光四射。

深香也是自小苦練武藝,被燕家選到燕凌傾身邊服侍的,自認身手並不差,何況紀爾嵐還有傷在身!她有足夠的自信能夠完成此次的任務。然而,周身寒戾的劍式一招快似一招,她不敢置信的看見紀爾嵐竟然是左手持劍:“你?你居然練過左手劍?”

常人左手的靈活度遠遜與右手,即便可以用劍,想要挽出萬般劍式仍是千難萬難。曾聞聽幾十年前江湖中有一劍客,苦練左手劍十年大成,隨之大殺四方。可見左手劍的威力所在。

所以,深香遭遇‘左手劍’,自然大驚失色。

紀爾嵐輕蔑看她一眼,並不說話。

她身處危難時,曾經深入江湖,結識過一些無志於權勢的俠義之士,那些人痴迷武道,即便有驚世絕學也不為人知,甚至連塵世也不常涉足,一心苦修。在那些人眼裡,區區左手劍又算什麼?可此處,只有少數筋骨靈活的人才會被選中去苦練高深的武藝,而且,只是為了爭權奪勢。這樣的情勢,哪裡會有什麼高人一等的絕學和問鼎天下無敵的心境?

如果紀爾嵐在巔峰狀態,在一百個深香中殺進殺出也是沒問題的。

不過,紀爾嵐不會與一個即將要死的人多說廢話。她的江湖經驗告訴她,夜長夢多,遲則生變。

她的左手劍幾乎與右手無異。劍招‘快准狠’一樣不缺,比之右手劍的凌厲,左手劍更顯詭譎。深香被紀爾嵐壓制的節節敗退,終於不敵,重傷昏厥。而外面,月息也已經解決的剩下的五名黑衣人。

此時在空山小築,秦氏躺在榻上合著眼,卻怎麼也睡不着,雖然紀爾嵐身世的謠言幾乎已經解決了,可問題還是存在的……那隻荷露簪那般貴重精緻,簪尾還鐫刻着‘風展荷露’四個字,一看就知道是專門為某個人雕制而成,不是一般人家能夠做到的。

紀爾嵐的身世絕不簡單,即便現在壓下了,將來也終有一天會被戳破。

她從偏閣的床榻上坐起,暮冬連忙問道:“太太,您是否口渴了?”

秦氏點點頭,接過茶盞喝了一口,問道:“爾嵐還在正院沒回來?她會不會有事?”

暮冬安慰道:“太太放心,姑娘不會有事的。”

重新伺候秦氏躺下,暮冬出門看向守在門口的暮雨,低聲道:“希望姑娘沒事。”

暮雨同樣有些擔心:“雖然蘇谷制了許多藥粉給姑娘防身,可姑娘只有月息跟着,我總有些害怕。還有暮葉,她跟着姑娘假扮太太,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

“就算有危險,姑娘有情有義,也不會撇下暮葉不管的。就怕對方人手太多太強……”

暮雨皺眉嘆了一聲,道:“王爺怎麼也不多派幾個人來幫姑娘!”

“想必是怕打草驚蛇。咱們還是別擔心了,姑娘想必是有把握的。”

正院,紀爾嵐冷笑的看着五名黑衣人的屍體,還有一旁深受重傷只剩下一口氣的深香,對月息說道:“咱們將這些人都扔到蘭若閣去。”

月息一愣,不明白紀爾嵐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此時不是多問的時候。她立刻動手開始搬運屍體。暮葉哆哆嗦嗦的從秦氏的床榻上起身,看着紀爾嵐等待吩咐。紀爾嵐說道:“將院子里的血跡處理乾淨,還有屋子裡,仔細些。”

暮葉答應着,見紀爾嵐腋下夾着深香,悄無聲息出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