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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輕笑一聲,說道:“若是看中表少爺的意思,只要一口咬死了今日的事是個意外,表少爺再生氣,也拿姑娘沒辦法。阮家還能怎麼樣,總不會逼着姑娘退親吧?一個小小的意外可遠遠不到退親的地步。”

紀天姀默默聽着,卻見木香不再繼續說,咬了咬唇說道:“若是……另外一個呢?”

木香見紀天姀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間接承認了自己在意的是洪晏,便壓低聲音,說道:“如果姑娘在意的是洪公子的意思,那麼表少爺過後發脾氣問起來,姑娘只要咬緊牙關不語便是。”

“不語?”紀天姀思忖了半晌這‘不語’的意思,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若阮寧前來質問,懷疑也好,憤怒也罷,必定是要聽她一個解釋,她若解釋的清楚,便一切若昨。若解釋不清,阮寧就很有可能藉此機會解除婚約。

無論是哪一種結果,紀天姀都不確定自己想要,她還沒有想好。

她是對洪晏有心,可此事還是未知數。但無論如何,阮寧是一條退路。再說,若被阮家退婚,丟臉的只會是她自己。所以,她只要沉默不解釋,阮寧就摸不准她的意思。索性就這麼拖一段時間,讓她找一找更好的出路,哪怕不是洪晏。

國公府。

宋玉凝陪着李氏用過膳,凜秋趕緊沏了茶過來,見桌上的飯菜幾乎沒動過,二人都悶不吭聲心不在焉的坐着,也不敢多說什麼,連忙又退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母子二人,李氏不安道:“你父親已經去了兩個時辰了,這會天都要黑了,怎麼半點動靜也沒有?我想去看看……”

宋玉凝連忙拉住起身的母親,說道:“聽說父親去長青閣不一會,大伯父就從府外趕了回來,然後便與大伯母去了長青閣外候着,大姐姐也去了。不管她們是什麼原因過去,都可以說是擔心父親出了什麼事,可不管誰去,母親都不能去。”

李氏僵硬的坐下,說道:“是,我不能去。大房的人此時說不定還沒摸清狀況,我若去了,怕是會猜出什麼來。而且,你祖母她對我一向也是不待見的……”

當年宋延是違逆了宋老夫人的意思,娶了李氏的,後來又出了宋展的事,這夫妻倆便徹底被打入宋家的冷宮了,直到宋玉凝懂事之後,才漸漸有所緩和,卻也只是偶爾能到跟前請個安而已。

所以,不管宋延對宋老夫人直說,還是怎麼說,對方想必都處於盛怒之中,若再去一個礙眼的,說不定會火上澆油。到時候,宋延自己能不能得到原諒還是兩說,興許還要再搭上一個。所以,無論如何李氏都不能過去。

宋玉凝想了想,說道:“母親雖不能去,我卻能去,我會時刻警醒着的,若有什麼事,便讓人回來知會您。”

宋玉凝心中忐忑不安,卻還是穩穩噹噹的用了盞茶,加了厚實的大毛披風,帶着凜秋和仲夏往長青閣去。

長青閣中一片死寂,連一聲咳嗽都沒有,大夫人在廊下來回不安的走動,似乎在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平靜些,卻是徒勞。而宋霽則背着手望着愈發深沉的天色,一言不發的佇立着。周圍還遠遠的站着各處的婢女婆子,她們似乎也都感覺道了氣氛的不尋常,縮頭縮腳不敢有過多的動作。

只有宋玉衡,神色自然的靠着廊柱,看着房檐上偶爾被吹落的碎雪,與平日的她沒什麼兩樣。

宋玉凝緊緊抿住唇,是啊,未來的中宮皇后,她又怕什麼呢?她即將成為宋家第二個入宮掌權,以支撐宋家門庭的女人。轉而,她又想到了紀爾嵐。

若紀爾嵐真的是三叔宋展的女兒,那麼紀爾嵐與宋玉衡,最終會是誰輸誰贏?

她緩步走進,乖巧招呼眾人,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宋玉衡一見她來,立刻柔聲笑道:“你怎麼來了?天這麼冷,你年紀還小,小心凍出病來。”說著,摸了摸她的手爐,又說:“你這手爐里的炭火走了一路都要涼了,先拿着我的,讓凜秋去換一爐炭來。”

宋玉凝並未推脫,順勢將她的手爐捧在手裡,謝道:“多謝大姐姐。”

宋玉衡見她並無異色,輕聲問道:“阿凝,不知二伯父出了什麼事?”

宋玉凝垂着的眸中連諷刺也不敢露出,緩緩抬頭,眼神清澈且疑惑:“我還想問大姐姐,原來大姐姐也不知道?”

宋玉衡仔細在她臉上端詳片刻,似乎確定了她真的不知,才搖搖頭。問:“二嬸嬸沒來?”

宋玉凝笑容發苦:“母親在祖母前面連話也不敢說,只有叫我來瞧瞧是出了什麼事。再回去告訴一聲。”

宋玉衡聽了便也不再問她,將臉轉向大門緊閉的內堂。裡面的光線從門扇透出,在眾人惶然不安的面龐上投下一塊塊陰影,卻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她們都是知道當年那件事實情的人,心中卻存着不一樣的念頭。宋玉凝迫切的希望宋延在說出事實之後,能夠得到祖母的原諒。而她卻不知道大房的人到底是什麼心思。宋玉凝覺得,即便父親說出當年出主意的人是大伯父,大伯父也受不到太多的影響,那他們如此關注父親的舉動,在意的是什麼呢?

室內,宋老夫人盯着眼前頹廢消瘦的二兒子,幾乎掩不住心中的翻騰。

宋延面上的悔恨讓他看上去像一團被揉皺的紙,而他說出的字字句句則化成催命的魔音,將宋老夫人最疼愛最看重的第三子送上了黃泉路。

的確,她不該將宋展的死加諸在宋延的身上,可當年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她面前的,不僅僅死去的兒子,還有差點垮掉的宋家。

宋延幾乎不敢抬頭,眼淚不斷沖刷着他的面容,卻難以排解他此時複雜的心情。他說:“兒子趕到時,三弟的身體還是熱的……只是,他已經屍首分離,無力回天了……”破敗的馬車,滾燙的熱血,最親的兄弟……那副場景,讓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寢,即便是醉酒昏睡,那情形也時刻盤繞在他的夢中不肯散去。

宋老夫人的怒氣是隱忍的,悲傷的。因為她不知愛子宋展的死到底應該怪誰,應該將仇恨放到何處,而宋延,是那一場事故被牽連的犧牲品。她咬牙沉聲說道:“當初你殺人滅口掩蓋真相,當真以為我不知?”

宋延猛地抬頭,震驚的看向自己的母親。“母親……知道?”

宋老夫人目光倒映着宋延的面容,冷冷道:“延兒,你至今不知我對你失望在何處。”

宋延訥訥說不出話來,宋老夫人說道:“宋家是什麼人家?你又將你母親我當成了什麼糊塗人?出事那日你幾時出城,出城前又做了什麼,你以為我真的查不到?原本展兒的死不是你的錯,興許你也因此而躲過了一劫,你們都是我的兒子,你能活下來,母親該感到慶幸。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做了後來的事。你的欺瞞置我於何地?置你三弟於何地?你如此自私!”

宋延萬萬沒有想到,這麼多年得不到母親的諒解,竟是如此原由,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母親,兒子罪孽深重,滿手鮮血,不敢請求您的原諒,惟願得一線生機,能夠找到三弟的後人,以慰三弟在天之靈,以解母親心頭愁怨……”

宋延已經在冷硬的地面上跪了兩個多時辰,膝蓋幾乎已經失去知覺,即便如此,他仍舊不敢鬆懈,匍匐在那裡,深切的懺悔着。

宋老夫人鼻翼翕動,深深呼出一口濁氣,她緊緊閉了閉雙眼,復又睜開,目光卻沒落在宋延身上。她望着擱架上的一隻小盒子,裡面是宋展外出遊歷時寄回來的信。那些發黃的紙張和俊逸的字跡,都昭示這宋展曾經的鮮活和光明的前途。

她又將目光轉向手邊的一本經書,裡面夾着的,是宋展寫來的最後一封信。

信上的內容她無數次看過,幾乎能記清每一筆字跡的形狀與輪廓。但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裡面到底說了些什麼。她拿起那封信示意宋延,宋延先是怔忪的片刻,連忙起身去接,卻因為長久的下跪而重重跌倒,頭磕在一旁的桌角上,頓時有鮮血湧出。

宋延卻不顧,也沒有看到宋老夫人眼中一閃而逝的心疼,慌忙掙扎着起身去接那封信。

熟悉的字跡和語氣,讓宋延心中痛上加痛。他顫抖着將信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再讀一遍,再讀一遍,然後才愕然的抬頭看向宋老夫人:“三弟,他……他入贅?”

宋老夫人已經渾濁發黃的眼睛中,似乎跳動着什麼。開口道:“展兒寄來的這封信,我看過之後亦是震驚的不能自已,他身為宋家最被看重的子嗣,身為被寄予厚望的未來家主,竟然……給人做了贅婿。”

彷彿是難以啟齒,宋老夫人最後一句話說的無比艱難。彷彿宋展此等行為比他身死的事情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宋延亦是不敢相信,即便宋展不告家人,在外納妾甚至娶妻,他都覺得勉強可以接受,然而,入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