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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成霖見紀天姀沒有哭哭啼啼有些意外,本來已經到了嗓子眼的訓斥,頓時咽了回去。“為父已經答應阮家了。”

紀天姀早就知道父親不會輕易改變主意,但對方這麼切實的在她面前吐出這個決定,還是讓她心中委屈,好在她已經想通了。“天姀原本不想嫁,但為了阿爹,為了紀家也會嫁的。”

這是她來之前,跟紀如珺商量好的說辭。

紀成霖聞言一愣,沒想到紀天姀這次來,不僅沒有求他改變主意,還這般懂事為他着想,心頭詫異的同時,又湧上幾分虧欠和疼惜。他站起身繞過几案走到紀天姀面前,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說道:“不愧是為父的長女,你能這麼想,為父很欣慰。”

紀天姀淚眼盈盈,紅着眼睛不說話。

紀成霖見此,之前想好的告誡和奉勸都變成了柔聲安慰,所言所述都是嫁到阮家的好處。“天姀不必擔憂,咱們與阮家相交來往多年,此次你又不惜委屈自己,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敢虧欠了你。”

紀天姀抬眼望着紀成霖,說道:“阿爹說的我都明白,但女兒還有個不情之請,求父親成全。”

紀成霖在心中細細想了想,似乎紀天姀也說不出什麼讓他為難的條件,便說道:“你說來聽聽。”

“天姀出嫁在即,希望阿爹能把祖母和姨娘接來京城,讓咱們一家團圓……”紀天姀說著,重新跪在紀成霖腳邊,哽咽道:“求阿爹成全天姀的一片孝心。”

紀成霖一怔,到了京城之後,這裡處處繁華耀眼,讓他幾乎忘記了身在陽城的顧姨娘,沒想到紀天姀會在此時提起。老太太倒是早晚要來的,但顧姨娘……紀成霖想到臨行時顧姨娘那副模樣,不由皺了皺眉頭。

紀天姀見他猶豫,連忙說道:“祖母年紀大了,阿爹自然要時時侍奉在旁才好。或早或晚都要將祖母接到京城來,何不趁此時圓了女兒的心愿?”

紀老太太如果上京,總不可能留下顧姨娘一個人在老宅,那也不像樣子。而且,薛寶月進府後,紀成霖已經有闊宅子的打算,如此一來,也算一個契機。他想了想,說道:“天姀如此懂事,為父怎麼會不答應。”

紀天姀一喜:“阿爹說的是真的?”

紀成霖點點頭,說道:“天色不早,你便回去歇着吧,這段時日就在院子里好生準備出嫁的事物,有什麼不妥之處,就與你母親去說。為父定然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個有情有義,又孝順的好女兒!”

如月軒中,薛寶月半躺在美人靠上,手中捏着一份嫁妝單子,對身邊的炙兒說道:“你瞧這紀府,還真是底子空空。即便是庶女出嫁,也不至於出這麼點銀子。老爺雖說讓我幫襯秦氏理家,在我看來,實在沒什麼好理的。”

炙兒站在薛寶月身後為她捏肩,手上的力道不輕不重,動作十分嫻熟,笑道:“二太太說的是,這府上一沒莊子,二沒鋪子,難為您還要笑盈盈答應下來。”

薛寶月挑唇笑了笑,說道:“到底是老爺看重我,不管有沒有銀子可理,這掌家的權利咱們也算得了一半。”

“府上闊宅子的銀子,二太太就全替老爺出了?照奴婢來看,怎麼也的讓秦氏出一半才公平。”

薛寶月嗔了炙兒一眼,說道:“這點銀子算什麼?再說,闊宅子的事兒,本來就是我提的,就是想在老爺那裡記上一功。若還鬧着讓秦氏出一半,到時候生出什麼齟齬,外人還以為我剛進門就找太太的麻煩,老爺怎麼能拉下這個臉,好事豈不變成壞事?”

炙兒笑道:“還是您想的周全。”

薛寶月臉色微微發沉,說道:“還有,叔父那裡出了事,對咱們影響不小,不能讓老爺小看了咱們,覺得咱們沒用又累贅。”

炙兒想了想,說道:“這次大姑娘出嫁,聽說她們姐妹倆要把老太太和顧姨娘接到京城。之前您讓人打聽的消息,奴婢覺得老太太定然不會拿您怎麼樣。可那個顧姨娘,畢竟是跟了老爺十多年的人,又有兩個女兒貼着心,到了京城,會不會對咱們不利?”

薛寶月不屑道:“不過是個村婦,就算早年就跟着老爺,還不是被留在了陽城,可見已經不足以威脅到我,重要的是,她能不能被咱們利用,用來對付該對付的人。她想必是秦氏心裡的疙瘩吧!”

……

暗夜中,顧姨娘緊緊抓着紀如珺寫來的信,心情就像頭頂的繁星,明亮而雀躍的跳動着。她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摩挲着自己愈見粗糙的手掌,她恨恨咬牙,紀老太太這個老不死的,還有雙巧那個捧高踩低的賤蹄子……

她在院子里呆站了片刻,突然露出一個笑容,一排整潔的牙齒絲毫看不出受過什麼損傷。這是她費勁心思,用掉了手裡所有的銀子才找人做好的義齒。就因為這件事,紀老太太心裡不爽快,找理由打了她十個板子!

“紅豆,你過來。”

顧姨娘招呼一聲,一個畏畏縮縮的小丫頭從角落裡上前,行禮道:“姨娘有什麼吩咐?”

“你去叫雙巧過來,就說我不小心,把她那雙綉了牡丹的新鞋子掉到了井裡。”

紅豆愣了一下,說道:“姨娘,那雙鞋子不是好好的在那嗎……”

顧姨娘冷笑一聲,提起剛剛洗乾淨的繡鞋,走到井邊,手一松,‘撲通’一聲,水花四濺。“這回你可以去了吧。”

紅豆嚇了一跳,怔怔看着那雙繡鞋消失在井口,不明白顧姨娘為什麼這麼做。難道她還沒被欺負夠嗎?雖然她是姨娘,可在這宅子里,誰不知道,顧姨娘跟奴婢沒什麼兩樣,甚至更糟厭棄,動不動就要受罰挨打。而她自己,因為跟着顧姨娘,這兩年來所遭受的苦楚可想而知。

眼見顧姨娘的眼神望過來,紅豆趕緊低頭:“是,奴婢這就去。”

顧姨娘順着紅豆快步離去的身影,環顧小院四周。這是秦氏從前所住的西院,自己也在這裡品嘗了被冷落的滋味,甚至比秦氏更慘,辱罵責打如同家常便飯!

她曾幾度想要自我了斷,可想想那些賤人都活的那麼好,她就會不甘心。就算去死,也得拖着她們一起去死才不虧。再想想兩個女兒,她又覺得自己有翻身之日,這才咬牙挺了過來。果然,她終於熬到了這一天,她就要去京城了!

上房,紀老太太正閉目養神,雙巧一邊為她捶着腿,一遍輕聲笑道:“老太太這回可要跟着老爺上京去享福了。奴婢打心眼裡替老太太高興!”

雙巧二八年華,人生的嬌俏明麗,嘴巴也甜,整日將紀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在這老宅如同主子一般,除了紀老太太,旁人一概都要受她差遣。紀老太太嘴邊掛着一絲笑,顯見心中十分高興,說道:“等到了京城,你若願意,我就做主給你開臉,讓你到老大身邊伺候。也免得你沒名沒分在我身邊蹉跎了好年華。”

“哎呀,瞧您說的什麼話,您捨不得放奴婢出府,奴婢也捨不得您。就是讓奴婢沒名沒分伺候您一輩子,奴婢也沒有怨言……”雙巧聲音輕軟,極力奉承,將紀老太太捧的眉開眼笑,連連誇她懂事貼心。

“雙巧姐姐……”

兩人正着這話,一個細小的聲音將雙巧的話截斷。雙巧皺了皺眉頭,不悅道:“什麼事?”

紀老太太的目光也順着雙巧移到了紅豆身上。紅豆一陣緊張,聲音越發小了:“是,是姨娘,她說,姐姐那雙牡丹繡鞋掉到井裡去了……”

雙巧聽了嘴角往下一垂,起身跺了跺腳,跟紀老太太告狀道:“老太太,您瞧顧姨娘,連洗鞋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

紀老太太冷哼一聲:“我看她就是故意給我老太太難堪,你去看看,若是心裡不順暢,就說我說的,罰她跪兩個時辰!”

雙巧應了一聲,甩了甩帕子跟着紅豆出了門,啐了一口,譏諷道:“以為自己能跟着上京,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不過是個過了氣的黃臉婆!以為見到了老爺就能翻身?我呸!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是什麼德行,今日我就要把她那顆義齒給拔了!”

紅豆跟在雙巧身後,聽着她一路辱罵顧姨娘,越發小心翼翼,生怕對方的怒火噴到自己身上。

她心裡實在納悶,雙巧從前伺候顧姨娘的時候,乖巧柔順的很,這兩年人長開了,越發的水靈,怎麼心腸卻變得惡毒了?或者,是從前受顧姨娘的使喚,心中早有不忿。又或者,是在老太太那裡嘗到了做主子的甜頭,心就野了?

一進西院,雙巧就見顧姨娘背對着她站在井邊,周圍也沒點燈,她整個人籠在牆的陰影之下,黑黢黢有些滲人。

雙巧腳步頓了一下,緊接着又被怒氣填滿,只覺得對方是故意裝神弄鬼,她大步走到顧姨娘身後,罵道:“你活的不耐煩了?這是對我不滿,拿我的鞋子作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