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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莉莎坐在希爾維婭的對面,手裡漫不經心地把玩着那個白方里的“象”。對於希爾維婭執意要帶她回國一事,她還在不自知地暗暗地生氣着。希爾維婭絲毫沒有詢問過她的意願,就強行把她打暈拖上了船隻。直到現在,她還能感覺到來自後頸處的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那是被希爾維婭強力劈擊後留下的後遺症。“准將,我覺得,我繼續呆在東萊切尼,發揮的作用會更大一些。那些傷員是不會馬上適應新來的接手我工作的醫師的。”希爾維婭把黑方的“王后”移了出來,她沉吟片刻,將“王后”移到了德莉莎操控的地盤上,“他們需要適應。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會有人死去和離開,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永遠長存的,除了從神代時期一直懸掛到現在的皎潔月亮。而且,我也不認為,你適合生存於戰場之上。起碼,你不能和我一樣,從敵人的死亡那裡得到成功的快感,所有的生命在你的眼中都是同等珍貴的,我帶你離開,是不想你因為過度的悲傷和疑惑而發狂,進而失去理智。”

德莉莎裝作天真浪漫的樣子,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狀似深思地看着搖晃着的天花板道,“准將——你好像也忘了,自己也曾經為那些看似不值一提,卑微如螻蟻一般的人悲傷過。”希爾維婭看了她一眼,眼底氤氳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復又低下了自己的頭,開始觀察起變動的棋局來,“但是,你必須得承認一個事實,我和你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固然我曾動過你所說的惻隱之心,但——我不是從救人之中獲得榮譽感的白衣天使。——我是軍人,是這個國家淬鍊出來的利劍,我的人性會隨着我殺人次數的增多而逐漸被自己泯滅掉。雖然我自己很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是,每一次開完槍以後,我都會覺得,自己天性中的善良和憐憫又被扼殺掉了一點,而且,這個後果還是自己親手造成的,真是無可避免的悲劇。”她的手指摩挲着德莉莎被吃掉的棋子,勾勒出棋子完美的外形弧度的早已得心應手。“我現在的底線還在,起碼,我不會主動地,為了想要什麼而隨便犧牲掉別人的性命,可是,真的,等時間一久,我就真的不確定,那個時候的我,是不是還能維持着這份難得的純潔了。人可真的是瞬息萬變的動物啊——這個時代,還真是,太殘忍了啊,不容許任何人堅守自己——”希爾維婭放下手裡的棋子,兩隻手往沙發上一搭,開始獃獃地瞧起桌子上放着的蠟燭。榮華富貴容易被無常之風所引誘,而瓊樓玉宇也難以逃離終將崩塌的結局。既然自己一度曾經享有如此波瀾壯闊的一生,又焉有什麼不滅的道理?——就像這隻明滅着的蠟燭一樣。自身可以散發出足以改變周圍全部環境的光芒,但卻無可避免地迅速燃燒着自己,這大概就是賢才的悲哀所在吧?

德莉莎不發一語,她感覺到了什麼,一直停留在棋盤上的手伸向了窗外,一隻禿鷲在天空中盤旋了幾圈,逐漸貼近海面,落在了她的手上。靈巧的手指輕輕地把竹筒里的紙條抽了出來。“無論你怎麼發牢騷或者拚命抱怨,生活還是會毫不留情的繼續向前的。”她掃了一眼紙上的內容,血紅色的眸子划過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關於三級議會的決議,你有興趣聽一聽嗎,准將?”紙條被蠟燭散發出來的火焰瘋狂地吞噬着,不一會兒,所有的內容就化成了灰燼。

希爾維婭傾前了身子,雙手交叉托着自己的下巴,嘴角翹了翹,臉上的表情似乎流露出一絲近日來難得一見的興緻。“讓我猜猜看?三級會議的決議?不妨,我們再順便打個賭?”德莉莎挑挑眉毛,抱起自己的雙臂,“准將想要什麼彩頭?事先聲明一下,我一介小小的,已經發願了的修女,孑然一身,可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可以給你的哦。就算是狄俄尼索斯,那也是教會交予我暫時使用的聖跡物,我只有使用權,可沒有所有權。”希爾維婭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歪頭眨了眨眼,“我可是對你的主人非常的好奇呢——那隻禿鷲的主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是不可一世,縱橫天下的梟雄般蟄--

伏在暗處的人物呢,還是,單純的,只是一個喜歡窺探別人的的小人?”德莉莎抿抿嘴——該怎麼說呢?格雷·安格爾這個人?只是一個單純的惡趣味的小人,還是潛伏在深夜裡,對着獵物伺機發動攻擊的獵手?不,不,感覺無論是哪一個描述,對於格雷·安格爾來說,都太過於片面了。說他是小人吧,他對於比自己有才華的人卻從未表露過什麼陷害之心,相反,有的時候還會毫不吝惜地予以褒獎。政敵也並不是非要趕盡殺絕的那種人。但是,說他是那種蟄伏在暗處,只為一飛衝天的梟雄吧——這個描述好像也不太符合他的形象和性格。格雷·安格爾對於名利並沒有那種所有梟雄都具備的渴望。對於他來說,成名,榮譽的滋味固然如同美酒一般令人心醉,但他對此卻並沒有過多的執念。人生並不是非有這些東西不可。喝不了酒,閑暇的時候也可以喝喝果汁嘛——但是,格雷身上全部的疑點,卻都集中在了希爾維婭身上。德莉莎不知道這兩個毫無交集的人會有什麼動人心魄的事情發生,但,有一點絕對不會錯——格雷·安格爾和希爾維婭·諾伊確實有着不一般的關係,但這種關係只有當事人格雷·安格爾本人才知曉。天知道這兩個人的本質究竟是什麼東西——光是想想自己的腦子就會炸開了。

黑色的西洋棋棋子全被希爾維婭一字排開。她擺弄着這些棋子,腦子在飛快地運轉着。“首先,在東來切尼一戰後,三級議會對我的提防會越來越深。所以呢,雖然他們希望我回去主持大局,但也一定會出手制約給我的權力。只是,這個人會是誰呢?”希爾維婭把三個棋子放回了棋盤。“安格爾家族的人我們可以排除了。他們除了用教會斂財,閑暇之餘弄一些反/人類的發明,除此之外似乎別無用處。而且,最近我也沒有了解到,安格爾家族有什麼新人可以在軍隊里乾的特別好的——”希爾維婭又拿起了“王后”,嘲諷地情緒飛快地在那雙赤瞳里閃了過去,“迪瑟對於我的忌憚肯定又上了一層樓,不過,他們應該也預估到,會有其他人來妨礙我,所以,他們要考慮的僅僅是——用什麼人,可以和其他力量一起制約我。至於諾伊,如果,我的直覺沒有錯誤的話,那個小子——艾瑞克·諾伊也快要坐不住了吧?畢竟,以不明顯的優勢險勝其餘的繼承人,成為諾伊的掌舵人,他在即位後那麼久卻依舊沒有干出什麼成績,是個領導都會焦躁不安的吧?”德莉莎打了個響指。“看來,你猜的很有水平嘛——確實,三級議會已經作出了關於鎮壓斯雷爾叛亂的決議。艾瑞克·諾伊將作為遠征軍帶頭的將軍,統籌一切軍中事務,奔赴斯雷爾前線。而你,則作為軍隊中的督軍隨行,和艾瑞克·諾伊互相制約,共同作戰。只是,有一點,你猜錯了——迪瑟家族的人似乎並不想涉足斯雷爾的事情。”德莉莎靠着並不怎麼結實的牆壁,雙腿交纏在一起,看起來似乎在想什麼事情一樣,“你能想象到那個場景嗎?——一頭獅子忽然跟你說它要改行了,從今以後要去吃草,再也不沾染一點葷腥了,你信嗎?反正我是不會信的。只是,是什麼原因促使着迪瑟的人遠離這次斯雷爾的事情呢?——希爾維婭,你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肯定值得你推敲的地方嗎?”德莉莎玩味地笑了笑,她一直在手心裡捻搓着的“王后”被她扔到了希爾維婭的手裡。

希爾維婭“哼”了一聲。她把白方的“王后”又放回了棋盤上。現在棋盤上的棋子又回到了原處,兩幫人馬還是在勢均力敵,針鋒相對的對峙着,兩者都不肯讓步服輸。“真是的……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的主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迪瑟傻瓜一樣的所作所為,我真的是不忍心繼續看下去。罷了,既然你都這麼明目張胆的給我提醒了,不派人去查一查,似乎也說不過去。”德莉莎向她眨了眨自己的右眼皮,笑容難得一見的帶上了惡意,“從我得到的消息來看,我敢保證——希爾維婭,你是不會對這個內幕失望的。繩鋸木斷,水滴石穿,看起來最為龐大的東西,卻往往被比自己弱小百倍的東西清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