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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色里獨自想念一個人的,並非只有餘競冬一個。

凌晨一點的時候,沈蘊秋依舊毫無睡意地站在陽台上。天空是一塊濃重的黑幕,沉沉地掛在眼前,星光是疏淡的,看不到光影,像沈蘊秋的心事,無處流淌。

也許是因為感冒藥的關係,也許是因為真的困了,沈蘊秋想着想着終於模糊着睡去,只是她一直覺得自己的頭疼得有點厲害。

從昨夜到今天晚間,沈蘊秋承受着自己情緒跌宕的變化,若不是這些年的商場起落鍛煉了她處變不驚的強大內心,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坦然地面對楊隱、面對袁沁藍。

她能感受到楊隱對自己依然留有的溫情。是的,在袁沁藍傷心的淚水面前,她只能稱之為溫情。她很想知道,當初是哪裡出了錯,令一封承載了她多年情感的信消失了去向,是誰又借冒了楊隱的筆跡,使她白白在內心裡怨痛了這麼多年。

沈蘊秋慢慢捋起自己的袖子,輕輕撫摸着手臂上的傷疤,她清晰地記得,自己當時在昏迷前,腦子裡想的不是別的,正是“沒有楊隱,生命就這樣去了,也是解脫”。然而,她好好地活了下來。手上的傷疤原是可以處理的,雷慶華曾不止一次跟她提過,但她就是不願意。她想用這個疤告訴自己,她死過一回了,從此楊隱和她不再相干。

彷彿老天爺總是要和她過意不去,兜兜轉轉,她又來了S市,又碰到了楊隱,並且知道了一個不如不知道的過去。她隱隱約約地覺得,那個用楊隱筆跡給她寫信的人,應該就在他們的身邊,而且,她是多麼地不願意去相信,那個人會用這樣的方法來拆散他們。

想着想着,她感到自己的頭有點痛,才想起早上就有些難受。遂回到房間找了感冒藥吃了,躺到床上想睡去。

一閉上眼,楊隱一臉憔悴靠在車子上的樣子又出現在沈蘊秋的腦海中,清晰地,帶着悲傷,壓迫着她的呼吸。她不得不重新睜開眼,獃獃地看着房間的吊頂,去想白天與余競冬的談話。

應該承認,余競冬是一個精明的老闆。他懂得怎樣利用自己手中一切可利用的資源,更懂得怎樣讓他的下屬為他所用。在這短短的一天里,余競冬詳細地說明了自己對沈蘊秋的工作要求,以及與余飛的分工;也聆聽了沈蘊秋的設想,並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她設想中可能出現的問題;他也再三地強調了融資對於企業的重要性。

想到融資,沈蘊秋忽然想到余競冬白天一再提及的工行G市分行新上任的信貸科長許世輝。對於這個人,她有着深深的厭惡,從認識開始便是如此,然而偏偏在哪都躲不開他。

許世輝是G市孫副市長的小舅子,沈蘊秋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X城一名基層信貸員。當時,物資公司有筆貸款在他手裡捏着遲遲不放下來,原來的老經理帶着沈蘊秋請他吃飯。席間,許世輝硬是要沈蘊秋當場喝下整整一瓶五糧液才肯答應第二天放款給他們。酒量尚淺的她,看着老經理一臉的愁苦,只好硬着頭皮喝了下去,結果當場不醒人事,第二天睡了整整一天才緩過來。錢是拿到了,可許世輝彷彿從此盯上沈蘊秋,他的飯局,常常要叫上沈蘊秋一同參加,喝得面紅耳赤時就開始對她動手動腳。小小的X城,滿世界是關於他們的謠言,沈蘊秋甚至被母親一再的質問,彷彿她真的就是言之鑿鑿的小三。

等沈蘊秋獨立承包經營分公司時,她以為自己終於可以不必礙於工作去與許世輝結交了,但事實是,對於已經踏入商海的她來說,虛與委蛇是必不可少的功課。在承包的第二年,因為正好遇上建材銷售低迷,倉庫里壓了好多貨銷不出去,偏偏就缺譚紅梅的城投集團要向她訂的鋁合金型材沒貨。手上沒有多少流動資金的她,只好一家家找銀行想以貨抵押貸款,可這些平時客客氣氣的財神爺彷彿都說好了,除了許世輝主動打電話要貸給她,其他的銀行一律要求由進貨方城投集團擔保他們才借,而此時的譚紅梅卻在國外考察。無奈之下,沈蘊秋只好接受了許世輝的幫助。從此,她又成了他飯局的坐上賓,守着身體這個底線,不時地被他以各種借口揩着油。

離開X城時,沈蘊秋想的是,這輩子都不要讓她再碰到許世輝。許世輝卻打電話給她:“你等着,蘊秋,我們一定會再聚首的!”

其實,對於沈蘊秋來說,離開了楊隱,愛情於她就不復存在了,跟誰在一起都沒有區別,但她不想傷害同在X城的雷慶華,自己即使不選擇他,也不能給他這樣的難堪。同時,內心深處,她也終究不能接受自己去跟一個有夫之婦糾纏不清。所以,當余競冬提到許世輝時,她總是想避開這個話題,彷彿這樣就能讓她繞開這個人。

沈蘊秋忽然覺得,從重新遇到楊隱開始,那些在她以前的生活里出現過的,好的、壞的,又一下子都擁到了她面前,彷彿有一隻巨大的手,在推着她一步步地向前跑去,不管她接不接受,命運都已經替她作了安排。她甚至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因為想進一步拓展自己的事業,答應加盟競豪。再遇許世輝,對她來說,很可能就是離開狼窩又入虎穴,G市等待她將會是怎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