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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浮薇再回到花廳的時候,尚夫人跟前的茶水都涼了,她正打算拿起來去換一盞,尚夫人卻心急的按住她手:“沈先生,我不渴!我就想知道,拙夫跟一昂,可還有救?”

“尊夫的事情,是要百戶大人回來之後才能定奪的。”郗浮薇嘆口氣,拍了拍她手背,柔聲道,“至於說鄒公子,因為年紀小,方才我去請示時,總旗大人說,也不是不能網開一面。只是……沒點理由的話,咱們也是無計可施!”

尚夫人一開始誤會了,當下就表示,只要鄒一昂平安無事,散盡家財也不在乎。

待聽郗浮薇暗示她領悟錯誤,錦衣衛現在不是要敲竹杠,而是要更多的線索,她就是頹然,道:“我嫁入鄒家這些年,雖然知道夫君有些事情瞞着我,可從來都沒有多想過,畢竟鄒府的家底擱那兒,有些不為外人知的賬本什麼,也不奇怪。我想着左右鄒府日後都要給一昂的,夫君就一昂一個男嗣,難道還會害他嗎?所以早先知道他書房裡有暗格後,也沒探查過。”

郗浮薇問:“那麼那暗格……”

“剛才先生的同僚已經找到了。”尚夫人哽咽道,“其實就是因為從暗格里找到了東西,我在旁聽幾位校尉隻字片語,才確認拙夫……拙夫只怕不是那麼簡單的。”

“確認?”郗浮薇敏銳的察覺到她的措辭,“這麼說,夫人早就覺得鄒家主不對勁了?只是之前只是懷疑,此番才確認?”

尚夫人遲疑,到底在郗浮薇“都這時候了夫人就算念及結髮之情不願意出賣鄒家主總也要為鄒公子鄒小姐他們想想”的勸說下,流着淚開口:“就是開河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很多人或明或暗的上門,詢問鄒家的態度。本來我想着這種事情沒什麼可猶豫的,鄒家祖上就是靠着運河壯大的,朝廷疏浚會通河,對鄒家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好事,不但要支持,就算開河要鄒家出錢出力,那也是應該!”

“可是素來精明的拙夫卻在這件事情上非常的踟躕,不但久久不肯表態,甚至在朝廷開河已成定局的情況下,故意躲着如宋尚書之類的要人,很有將各方都得罪的意思,也不肯決斷!”

“當時我私下懷疑,是不是拙夫被反對開河的人拿住了把柄,或者是威脅,這才不敢作聲?”

“可是一番觀察下來,又覺得不像……而且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們鄒家在濟寧雖然有幾分薄面,擱到朝堂上又算什麼呢?”

“就算鄒家竭盡全力的反對開河,難道這工程就進行不了了?”

“真正讓我察覺到拙夫身份不簡單的……是先生您!”

郗浮薇意外道:“我?我在鄒府的時候,基本上沒跟鄒家主照過面?”

“但因為東昌府聞家宗子在老夫人壽辰上的鬧劇,先生的底細,我們夫婦也算知道了。”尚夫人抿了抿嘴,說道,“可是拙夫不辭退先生,還能說是忌憚先生的來歷。但任憑一昂他們幾個跟先生親近……這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夫人的意思是,鄒家主也是心向朝廷,只是礙着無法言說的內情,不敢明目張胆的自首?”郗浮薇皺眉,“所以故作不知夫人以及鄒公子鄒小姐們的舉動?”

之前在鄒府的時候,她就疑惑過,明明自己身份已經暴露的差不多了,尚夫人自己跟她聯繫,還能說是勾心鬥角,年紀不大的鄒一昂鄒瓊若他們,卻還是讓自己教着帶着,這就很奇怪了。

她思索着,又說,“那麼老夫人解僱我的那次,是什麼緣故?”

“老夫人,只怕也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尚夫人苦笑了下,道,“那次是有人告到老夫人跟前,說了一昂對你有着別樣的心思,先生也知道,老夫人自來最疼一昂,聞訊非常的擔憂。接到消息說一昂起早去找先生,跟腳就去了,恰好看到一昂跟先生拉拉扯扯,於是就順水推舟的下了逐客令……本來我是等着先生去找我的,結果先生一直沒去,我想着可能先生也想趁這個機會離開鄒府?”

郗浮薇聽出她話里的言外之意,根本就是懷疑所謂被老夫人抓包以至於不得不走人乃是自導自演,原因就是不需要繼續在鄒府待下去了,找個理由脫身,她不禁挑眉,道:“我就算要辭了西席,也不至於這樣給自己還有鄒公子潑髒水。”

尚夫人忙道:“是這個道理……只可惜那賤婢因為老夫人不喜歡底下人搬弄是非,已經趕走了,不然非動家法給她長記性不可!”

“是老夫人跟前的人?”郗浮薇詫異問,“那應該終日跟着老夫人吧,怎麼會知道鄒公子去女學找我的事情呢?”

“老夫人之前一直派那賤婢去看望一昂。”尚夫人解釋,“那賤婢知道老夫人對一昂上心,所以就算不去看一昂的時候,對一昂的事情也是時刻打探着。為此不惜拿月錢買通了一昂的近侍,對一昂的行蹤了如指掌。”

抿了抿嘴,“據說她有個妹妹,跟一昂年歲彷彿,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存着日後將妹妹塞給一昂做通房的想法。”

見郗浮薇若有所思,她咬了咬牙,起身跪下,道,“先生若是因此事不滿,鄒府願意做任何事情取得先生的原宥……”

“夫人不必如此!”郗浮薇忙伸手將她拉起來,懇切道,“我在鄒府日子雖然不長,卻備受照拂。如今鄒府有難,力所能及的事情,豈能不做?”

她沉吟了下,靠近尚夫人,低聲道,“這會兒百戶大人不在,總旗做主,總旗的意思是,雖然鄒家主的所作所為大逆不道,然而只要立下足夠的功勞,陛下也不是嗜殺之人,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既然夫人也覺得,鄒家主他其實未必不是心向朝廷,為什麼不設法勸說鄒家主戴罪立功呢?畢竟,如今已然是永樂九年了。不管鄒家主以及鄒家祖上,同前朝有着什麼樣的牽連,時過境遷,忠誠也成了愚昧,堅持則成了執迷不悟……夫人以為如何?”

尚夫人要不是這麼想的,這會兒也不會來找她了。

此刻得了郗浮薇委婉的承諾,當下就點頭,又請求:“還請先生幫忙,讓我能與拙夫見面!”

想了想又要求,“若是也能夠看一眼一昂,知道他一切安好的話……”

郗浮薇道:“夫人稍等。”

正要再次去找魯總旗,門外於克敵卻忽然走了進來,跟她使個眼色,同尚夫人說:“總旗大人已經吩咐過了,看在郗姑娘的面子上,容尚夫人去獄中看望鄒知寒。不過時間只有一炷香,過時還請夫人立刻離開,莫要讓底下人為難。”

尚夫人忙起身一福,問:“小兒……”

“令郎單獨關押,暫時不可見。”於克敵面無表情,“不過夫人也不必擔心,令郎年紀小,許多刑罰都容易落下病根,暫時只是關着沒動。”

暫時沒動,也就是說,日後還是會動的?

尚夫人聽出他話中之意,心頭沉了沉,不敢再說要見兒子的話,低聲道:“妾身知道了,妾身現在就去獄中可以么?”

於克敵喊了人將她帶走,就問郗浮薇:“她肯配合了?”

“她本來就打算配合。”郗浮薇如實道,“就是錦衣衛這邊只認識我,所以來找我。”

“我猜也是差不多,這尚夫人看着不像是糊塗的,犯不着為建文陪葬。”於克敵點頭道,“不過你也別太老實,等下到了總旗面前,可千萬要將自己說的勞苦功高些才是。”

郗浮薇笑着道:“可是我又沒的請功論賞,還不如將這功勞給你呢,就說你過來幫腔說動了她。”

“你這人……平常瞧着多精明的,怎麼該精明的時候就傻了呢?”於克敵一言難盡的看着她,說道,“這是大人專門給你立功的機會,好讓你在沈家人甚至陛下跟前露臉的,你還要推辭給我?你敢不要,我可不敢要!”

這話說的郗浮薇心頭一跳,道:“什麼?”

“大人放着鄒府都好些日子了,為什麼早不抄家晚不抄家,偏偏今早動了手不說,還自己一走了之,讓尚夫人來了之後,想找大人也找不到,找總旗的話,三個總旗,關總旗親自帶隊抄的鄒府,並不打算跟尚夫人照面,其他兩位總旗亦然,底下的小旗還有我們這些校尉根本說不上話,弄的這位夫人只能找你?”於克敵嗤笑了一聲,“還不是為了證明你的精明能幹,會是他的賢內助?”

“……”郗浮薇冷靜了一下才說,“昨晚在那邊吃酒的時候,我記得你是直接陪着大人進門的?”

於克敵道:“你是說白狐裘的事情嗎?我當時的確沒看到。可是後來大人去後頭小樓里找你的時候,咱們的人一路跟着,哪裡還不清楚怎麼回事?”

見郗浮薇神情尷尬,然而不打算放過她,又說,“其實你得空應該買點燒雞酒水什麼的謝謝咱們,須知道昨晚大人前腳進了小樓,邢行首的人後腳跟過去,還拿了些不太乾淨的東西。要不是咱們的人及時把人拿下,把東西收起來,那麼樂子可就大了!”

“魯總旗他們也知道?”郗浮薇想到方才魯總旗跟文書他們若無其事的樣子,當時其實也考慮過他們知道了但不說,只是許是因為沒捅破窗戶紙吧,還沒什麼,這會兒叫於克敵一講,頓時有點無地自容,“昨晚那麼忙,你們還騰的出手來跟着大人?”

“再忙也得保護好大人啊!”於克敵啼笑皆非道,“不然大人有個三長兩短的,其他不說,首先就跟沈家沒法交代!”

郗浮薇揉了揉臉,鬱悶的說:“算了不說這個,鄒一昂關在哪裡?我能去瞧瞧么?”

那小子雖然有些頑劣,但也只是孩子氣的胡鬧,沒什麼壞心,到底相處一場,郗浮薇對他還是有點憐惜的。

如今尚夫人不好去看望,郗浮薇想着這會兒鄒一昂估計驚慌的很,要是上頭不反對,雖然不能放了他,到底也能安撫一番,免得他嚇出什麼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