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鸿蒙》 韦观

第76章獨行

“我們留下也不太合適。”嚴昱跟肖奉國使了個眼色。

“所以也就不打擾了。”他朝呂義山笑了笑,然後直接拉著肖奉國回房間收拾東西去了。

呂義山望著幾人先後離去的背影,嘴角卻露出了一抹難以捉摸的笑容。

嚴昱和肖奉國收拾完東西,也不知道程卿走了沒,便上樓去看看情況。

剛好碰上程卿開門出來。

“抱歉,我們的合作也到此為止。兩位的生活可以回到正軌了。”她淡淡說道,帶著客氣地疏離。

前一日還同生共死過的經歷,似乎沒有在她心上留下任何烙印。

“這算什么啊!”嚴昱有些慍怒。

程卿這個決定也太突然太自我了,事先連個商量都沒有!

這讓嚴昱感到無比的生氣:“你覺得我們的生活會因為你這一句話就回到正軌么”

鍾義在一邊不住地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

“事情的發展已經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了,與其等到無可挽回的時候再後悔,不如趁現在還有選擇餘地的時候退出。你們可以放心,我可以保證,不管是呂義山還是羅亞,都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程卿依舊淡然。

“是因為我么是我讓你的噩夢有了新的變化”嚴昱終於還是說出來了。

這事從天蓋寺之行開始,就如鯁在喉,刺得他難受。

他預感程卿會有大反應,他也準備好接受程卿的怒火了。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程卿的情緒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她靜靜地看了嚴昱一會兒。

“你想知道我便說給你聽。是,你是和我的那些夢有關,在夢境裡,你傷害了我。而在經歷了之前的事情之後,你我都很清楚,那些噩夢,恐怕不只是噩夢那么簡單。”

她說話的時候語調平和,波瀾不驚,就像是在敘述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一樣。

“把自己做的噩夢怪在你的身上很不公平,可對我而言,也不可能毫無介懷。最好的辦法,就是你我不再有交集。如此,便不會再互相傷害了。”

嚴昱知道她是認真的,因為她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直視著自己。

不見一絲怒氣,平靜如水,一如她本來的面目。

鍾義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特別是當程卿說到在她的夢裡嚴昱傷害了她的時候。

他在一瞬間想通了為什么程卿會在天蓋寺對嚴昱突然起了敵意,

原來是這樣,他想。

嚴昱很失落,他難受極了,他想做出灑然的神情,卻實在是做不出來。

這時,電梯到了,程卿快步走進電梯。

臨別相望,兩人各自無言。

“你在她…夢裡…傷害了她”

肖奉國在重塑三觀,眉毛擰得快打結了。

嚴昱暫時不想和肖奉國討論這個問題,他上前重新按了下電梯。

“走吧。”他說著,他想盡快離開這,離開這個有著不愉快回憶的地方。

肖奉國瞭解嚴昱,他看出嚴昱不想說這件事,便也不再多問。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嚴昱的肩膀。

兩人到了大廳,看到程卿和鍾義的背影,他倆怎么還沒走…

再仔細一看,原來是被官雲衣和韓星攔住了,估計是想做最後的努力,說服他們不要走吧。

“我們別過去了。”嚴昱說道,他不想這么快再次面對程卿,面對她的決絕和冷漠。

肖奉國點了點頭,他最不愛湊熱鬧,尤其是這種隨時有可能會傷及無辜的熱鬧。

不過縱使兩人有意迴避,由於這酒店大廳實在大得有限,是以程卿他們的對話還是飄進了耳裡。

“……必須顧及到各方面。”官雲衣說道。

他們沒聽到官雲衣前面的話。

官雲衣說了一大堆,程卿只回了她兩個字。

簡短有力,擲地有聲。

“讓開!”

嚴昱和肖奉國同時皺了下眉頭,這也太不勢均力敵了!

看官雲衣平日裡伶牙俐齒,耍無賴耍得風生水起的,面對程卿卻似突然洩了氣,變成了柔弱的小白兔。

“你不能就這樣走了!”官雲衣伸手攔住,不讓程卿過去,因為著急聲音有些變調。

韓星這慫貨,在邊上一句話都不敢說,既不敢幫官雲衣也不敢幫程卿。

這個時候正值晚飯時間,酒店大廳來來往往不少人,看到這陣勢,有一些八卦的人就開始抱團圍觀了起來。

“我們上去說吧。”

官雲衣眼見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越來越多,氣勢頓時又弱了三分,頗有些低眉順眼的意思,悄聲對程卿說道。

程卿看了她一眼,又說了一句:“讓開。”

這次的語氣不似上一次般凌厲,但氣勢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很奇怪,明明語速緩慢音量不大,但卻不知怎么的,有一股莫名的威懾力和壓迫感。

官雲衣不由自主地往邊上縮了一下,程卿沒有片刻停頓,立刻拖上行李箱,從她身邊的空檔閃過。

“其實你就是記恨!你記恨我!記恨媽離開了你!”

眼見無法留住程卿,官雲衣有些慌亂又有些委屈和不忿,她朝著程卿的背影失控地大喊道。

程卿站住了,嚴昱以為她要回過頭來說些什么。

結果什么都沒有,她只是在那裡靜靜地站了幾秒,然後又邁開步子走了。

她頭也不回地進了出租車,更讓人驚訝的,是她居然連鍾義都沒等,直接就那么走了。

鍾義追出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眼睜睜地看著程卿的車絕塵而去。

官雲衣轉過頭朝樓上跑去,嚴昱看到她臉上竟然掛著淚痕。

韓星眼看著程卿是徹底沒了,趕緊追著官雲衣上樓去了。

“其實你就是記恨!你記恨我!記恨媽離開了你!”

嚴昱和肖奉國互看一眼,仔細玩味著官雲衣剛才說的這句話,這裡面的信息量真是相當大啊!

鍾義一臉懊惱地走了進來。

嚴昱本以為他會立馬攔輛車追著程卿去機場。

結果他無奈地朝嚴昱揚了揚手裡的手機:“卿姐說她想一個人靜一靜,讓我不要追她。”

鍾義重重嘆了口氣:“我剛把房間退了,現在是重新訂間房去呢還是去機場買票自己回去呢...”

他滿臉的糾結。

“我們還沒退房,你住我那吧,反正呂義山出錢。”嚴昱說道,“老肖,我們住一晚再走吧,這個點去機場即使買到票回家也太晚了。”肖奉國點點頭。

“但是錢我們自己出。”他說道,一臉倔強,正氣凜然。

“你自己出,我可不自己出。”

嚴昱雙手一擺,轉身對鍾義說道:“你不介意和我住吧反正是商務套間,床也有兩張。要是你不想兩個人住,我把我那間讓給你,我去和老肖住也行。”

“當然不介意,謝謝昱哥,那我就跟你住了。”鍾義高興地笑道。

兩人把行李送到嚴昱房間,再到飯廳找肖奉國一起吃飯。

吃完了飯,看到嚴昱情緒好了不少,肖奉國便回房休息去了。

雖然在外面不確定的因素非常多,但是他仍然盡他所能的保持著良好的作息習慣。

嚴昱和鍾義回到房間。

鍾義歪躺在沙發上,唉聲嘆氣。

“要喝酒么呂義山請客。”

嚴昱在冰箱裡翻出一些小瓶的酒,什么樣式都有,扔給鍾義一些。

“喝酒啊...”鍾義有點猶豫,又有點期待,“我爸不讓我喝...不過...喝一點應該沒事,嘿嘿...”

他擰開一瓶一口就喝光了,然後嗆地直咳嗽。

“心情不好吧。”嚴昱拍拍他的背,被程卿就這么丟下了,心情能好么…

“我沒心情不好啊。”鍾義一邊咳嗽一邊說道,“卿姐心情才不好。”

“她心情什么時候好過。”嚴昱笑道,默默擰開一瓶酒喝了。

“你是不是對我卿姐有什么意見啊!”

鍾義又喝了一瓶,衝著嚴昱嚷嚷起來:”你覺得我卿姐是什么樣的人啊你是不是覺得她喜歡心情不好啊!”

嚴昱愣了一下:“呵呵,你不會酒量這么差,這會就喝多了吧”

“誰喝多了!”鍾義拍了下桌子。

“你卿姐,呵呵,你卿姐有什么了不起。是,智商是高點,可情商實在不怎么樣,天天冷著個臉,像是人家欠了她幾百萬沒還一樣。今天還把你丟下了。”

嚴昱斜躺在床上,帶著些他也不知道來自哪裡的怨氣說道。

“你別胡說!”

鍾義是真生氣了。

“你知道程叔失蹤的時候,卿姐還不到4歲么!你知道她媽直接扔下她改嫁了么!你知道彭老去世的時候卿姐多大么!你知道卿姐這么多年怎么過的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憑什么說她!”

“她媽拋下她改嫁...”嚴昱皺起眉頭,他想起了官雲衣剛才說的話。

“…”

鍾義沉默了很久,又開了一瓶酒喝了下去,才似有決心說下去。

“卿姐的媽媽是彭老的女兒。”

“這我知道。”嚴昱道,“可官雲衣剛才那樣說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們是姐妹呢!”

“她們就是姐妹啊。”

鍾義此話一出,嚴昱頓時酒醒了。

“什么!程卿和官雲衣是姐妹…!”

嚴昱呆住了,突然間他回憶起了在洞壁裡的種種,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了。

“她們是同母異父的親姐妹。”鍾義深吸了一口氣,似要藉此平復心情。

“可是…她媽是彭老的女兒為什么不...啊...隨母姓。”

嚴昱本來想問為什么程卿她媽不姓彭,可他結合起之前官雲衣說自己隨母姓的話,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了。

鍾義點了點頭:“他們的這個官是從上官這個姓氏演化而來的,因為這個姓很稀少,所以他們家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每一代都要有孩子來承襲這個姓氏。”

“那為什么…程卿沒有…”

嚴昱有些問不下去,他覺得自己似乎可以猜到那個殘忍的答案。

“是啊,為什么卿姐沒有承襲母姓呢。”鍾義眼睛紅紅的。

“程叔失蹤了4年之後,卿姐她媽不顧彭老的反對,申請宣告程叔死亡並離婚。隨即和彭老決裂,丟下卿姐離家。後來才知道,她和呂義山在一起了…據說他們原本就是一對。”鍾義沙啞著聲音說道。

“可就算她不愛程叔,卿姐也是她親生的孩子啊!”鍾義是如此得憤憤不平。

嚴昱有些黯然,他很難想象程卿在那樣的年紀變成了父母雙全的“孤兒”。

呵呵,和他一樣

“彭老撫養了卿姐不到3年便去世了,彭老留了遺產,程叔的家底也很厚實。卿姐確實衣食無憂,可是她很孤獨。她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凡事靠自己。是,她是不太會與人相處,也不會表達關心,那是因為也沒有人與她相處啊,也從來沒人關心過她啊。”

“還好有你。”嚴昱說道,他看得出鍾義是真的關心程卿的。

“呵呵,我”鍾義苦笑。

“我們家原本生活在山區,我爸在程叔進山的時候做過他的嚮導,那時我媽染上重病,村裡的醫生說讓準備後事,是程叔把他們接到城裡,四處託人,最後才奇蹟般地治好了。”

鍾義又喝了一口酒。

“我爸媽沒有讀過書也沒有任何適用於城市生活的技能,後來爸還被車撞瘸了一條腿。沒有程叔,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在城裡立足,回到山裡也沒有辦法生存,我們全家在城裡都是靠程叔養活。程叔失蹤,官…阿姨離家,然後彭老去世...我就一小屁孩,能幹什么我爸媽也只能一路看著,什么都做不了…”

他神色愈加黯然。

“在程叔被宣告死亡之後,卿姐還要面對各種想要謀奪他們家財產的人,各種和程叔曾有利害關係的人物,各種比她年長得多,心計深得多的厲害人物,比如呂義山。她那個時候那么小,又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都還沒忘記照顧我們家!”

鍾義哽咽了。

“她還專門給我準備了一筆錢,供我念書。是,卿姐是不會表達,可她心地很好的!一個半大的孩子,家裡都那樣了,還繼續找人照看我身體不好的父母,資助我的學費生活費!我卿姐就是這樣的人!她不說,可是她記得,什么都記得!她是好人!所以你不要說她!不然我會揍你!我會的!”

鍾義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朝嚴昱揮了揮拳頭。

原來是這樣

嚴昱想象了一下程卿的生活。

破碎的家庭,沒有愛的雙親。

工作狂父親在她還沒記事的時候就失蹤了,完全不愛她的母親在冷暴力對待她4年之後也跑了。

唯一可能還挺疼愛她的外公,照顧她沒多久就死了。

剩下她一個孤家寡人,還要面對各式各樣的豺狼虎豹。

他能理解程卿那種孤獨的感覺,這對他來說並不難,他也是在一個缺失了愛的環境里長大的。

“她要做到最好,她想變得強大。因為她覺得如果她能變得足夠強大,她就能找回程叔,找回她媽,她一直覺得她媽之所以不愛她,之所以離開她,是因為她不夠優秀,不夠好。”

“她…”

嚴昱嘆了口氣:“只是想給自己找一個支撐下去的理由吧。其實她可能早就知道,不管她有多優秀,也沒辦法找回那個早已散落的家。只是她需要給自己一個堅強下去的理由,讓自己不至於被擊垮。”

滴滴答答,外面突然飄起了雨點。

嚴昱拍了拍鍾義,起身走到窗邊,遙望著煙雨中的遠方。

朦朧中,彷彿出現了一個在雨中孤獨前行的身影。

那是程卿吧…獨行著的程卿…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