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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婁泰看着從先靈台上下來一群人,嘴角泛起得意的笑容。

“賀婁吐屯,我是土門牙!”人群之中有人高高舉起手,大叫道:“我願意用到你做汗。”

一時間許多人都是抬起手臂。

見得手下騎兵彎弓搭箭,賀婁泰高聲道:“沒我的吩咐,誰也不許射箭。”

正如可敦所言,賀婁泰兵圍先靈台,可不是為了誅殺眾頭領。

一群人從台階上紛紛擁下來,甚至都忘記還有秦逍的存在,而秦逍已經裹在人群中,跟着人潮到了賀婁泰兵馬之前。

不過大家也都很懂規矩,並沒有太靠近過去,距離十來步之遙,都停下腳步。

“土門牙,可敦可在上面?”賀婁泰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土門牙,大聲問道。

土門牙搶上前,高聲道:“在,可敦在上面,大.....賀骨莫也在上面。賀婁吐屯,是什麼讓你如此震怒,要帶兵前來祭壇?”

“當然是天神。”賀婁泰見得面前眾人都是手無寸鐵,而且一個個都有驚懼之色,更是得意,他老當益壯,中氣十足道:“這次厲鬼作祟,都是因為天神的懲罰。”

有人立刻問道:“是因為可敦害死了先汗?”

“害死先汗?”賀婁泰搖頭道:“誰說是可敦害死了先汗?”

本來大家都以為賀婁泰是要以害死先汗的罪名扳倒可敦,萬想不到他卻是這樣說,都感詫異。

土門牙等不少人都是受了達勃孫的蠱惑,秘密結黨,想着要協助賀骨汗扳倒可汗,從而讓賀骨汗真正當權,如此便可得利。

大家都知道達勃孫與賀婁泰是翁婿關係,既然達勃孫暗中串聯,那背後肯定是得到賀婁泰的支持,甚至是直接受賀婁泰指使。

賀婁泰這樣說,實在是出人意料。

“是大汗說可敦害死了先汗。”罕井赫搶上前道:“賀婁吐屯,有大汗作證,可敦難逃大罪。”

賀婁泰卻是臉色一沉,罵道:“你放屁。可敦可沒有害死先汗。先汗在世的時候,就德不配位,根本就不是英明之主。正是因為他的存在,我們賀骨才會每況愈下,他死後如果不是可敦維持,我們賀骨只怕早就被其他部族吞併。”

此言一出,就連人群中的秦逍也是感到意外,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賀婁泰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不過我聽說賀骨莫已經秘密與一群人密謀加害可敦。”賀婁泰冷笑道:“賀骨莫庸碌無能,本就不配為汗,可敦多年護持他,他不記可敦的恩惠,反要對可敦下狠手,簡直是豈有此理。”掃過眾人,大聲問道:“你們說,賀骨莫配不配當我們的汗?”

馬刀在手,誰敢說個不字?

眾人立刻紛紛道:“賀骨莫文不成武不就,不是英雄,他不配為汗。”

“知道為何天神降罪嗎?”賀婁泰道:“就是因為兩代大汗庸碌無能,讓賀骨部越來越弱,所以天神才憤怒。可敦的錯,就在明知道賀骨氏已經不配為汗,卻還要忤逆天神,繼續扶持賀骨莫,所以才招來災禍。”他握刀在手,冷笑道:“賀骨氏天命已絕,如果繼續讓賀骨莫坐在汗位上,我們賀骨還會迎來天神更大的懲罰。”

不遠處卻有一個聲音傳過來:“賀骨氏是錫勒王族的後代,我們賀婁氏也同樣流淌着錫勒王族的血,一樣有資格當汗。”

眾人循聲看去,見到說話的是名粗壯漢子,雖說也不大,也就三十歲上下,許多人都認得正是賀婁泰的兒子賀婁達。

賀婁達的話,許多人倒也覺得不是沒有道理。

百年前錫勒王國分崩離析,三部各自號稱正統,雖說賀骨氏確實有着比較純正的王族血統,但賀婁氏說起來也是有王族血統存在,只不過比不得賀骨氏那般純正罷了。

秦逍此時卻已經明白過來。

毫無疑問,賀婁泰的策劃,比想象中的還要狡詐。

可敦雖然是女流之輩,但多年來確實為賀骨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她在賀骨諸部部民的心中,肯定還是有極高的威望,畢竟如果沒有足夠的威望來震懾諸部,她也無法坐鎮鐵宮多年。

如果賀婁泰直接將刀鋒指向可敦,此時雖然會得逞,但他背叛可敦篡奪汗位,事後肯定也會威望受損,而且也定然會為諸部所不齒。

等這些長老吐屯各自回到部族,是否還會甘心受他的驅使,那就是未知之數了。

這些人今日遺棄了可敦,並非是真的要反可敦,只不過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

可是賀婁泰並沒有將矛頭直接指向可敦,而是指向了賀骨汗。

賀骨汗不但年紀輕輕,而且庸碌無能,如果不是可敦袒護,只怕早就被人奪走了汗位。

諸部頭領也都知道賀骨汗的能耐,對賀骨汗多有不屑,許多人也都覺得此人實在不配為汗,而賀婁泰將刀鋒指向賀骨汗,雖然也是反叛,但卻遠比將刀鋒指向可敦讓人容易接受的多。

更重要的是,賀骨汗昏庸愚蠢,竟然中了達勃孫的圈套,真的與一群人在先靈台上對可敦發難。

先靈台是祭祀祖先和天神的聖地,賀骨汗雖然是部族大汗,但在聖地對自己的母親發難,不但不孝,也有褻瀆祖先和神靈之過,如此情勢下,賀婁泰要將賀骨汗拉下馬,甚至會讓許多人覺得賀婁泰這是主持正義。

稀里糊塗之中,賀骨汗不但給自己挖了墳墓,而且還給了賀婁泰反叛的口實。

秦逍心下感嘆,這賀婁泰看起來粗糙,但卻是粗中有細,算計的很深。

可敦之所以能當權,是因為輔佐賀骨汗的緣故,她雖然與賀骨汗不是親生母子,但名義上是賀骨汗的母親,而且部族上下如今依然稱其為可敦,也就是覺得賀骨汗還擔不起大任,必須要由攣鞮可敦來輔佐。

中原王朝忌諱後宮干政,但在草原上,一旦部族首領年幼或者其他緣故無法理事,其血親女眷確實有資格代替處理事務,這在草原各部族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沒有人會覺得有什麼不妥。

可是一旦賀骨莫從汗位上被廢黜,那麼可敦也就自然而然失去輔佐之權,雖然依舊會有可敦的待遇,但卻絕無可能再插手部族事務。

賀婁泰不用直接對可敦動手,只要將賀骨汗從汗位拉下馬,攣鞮可敦也就自然而然被奪走了大權。

可敦染上瘟疫,時日無多,賀婁泰甚至可以在坐上汗位之後,依然給予可敦最高的禮遇和尊敬,如此也可以藉此籠絡人心,等到可敦歸天,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掌握大權。

秦逍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心下也是冷笑。

他知道就算賀婁泰不是直接將刀鋒對準可敦,這一次也是可敦的一場劫難。

事實正如秦逍所分析,賀婁泰掃視眾人,大聲道:“賀骨莫庸碌無能,謀害可敦,不配為汗。今日賀骨諸部的族長、長老、吐屯等都在,又是在祭祖聖地,所以我想就在這裡和大家一起商議,是否要將賀骨莫廢黜,另立大汗?”

他說的很直接,並無拐彎抹角,並不加掩飾。

眾頭領面面相覷,不少人心中這時候也已經與秦逍一樣,明白了其中的蹊蹺,都知道說來說去,賀婁泰終究還是想廢汗篡位。

如果是在部族大會上,賀婁泰說出這樣的話,必然會遭到大部分的反對。

但人在刀口下,誰敢反對?

“賀婁吐屯說的不錯。”土門牙反覆無常,第一個道:“賀骨莫無德無能,沒有資格繼續當汗,我同意賀婁吐屯的意見,要將他廢黜。”

罕井赫也是立馬跟上道:“賀骨莫忘恩負義,可敦對他那麼好,而且是他的母親,他竟然在先靈台向可敦問罪,這種人如何能當汗?”

這兩人一說,便有一群人紛紛附和。

“那麼你們也都同意廢汗?”賀婁泰道。

眾人更是大表贊同。

“既然如此,咱們就定了。”賀婁泰道:“廢黜賀骨莫,如何處置,交由後繼大汗來決斷。不過我一時還想不到該由誰來繼承大汗,你們可有合適的人選。”

“賀骨諸部中,賀婁吐屯最是勇武,威望又高,而且賀婁氏也有王族血統。”土門牙道:“我舉薦賀婁吐屯為汗!”

“我也是!”罕井赫唯恐落後,積極道:“罕井氏全力擁戴賀婁吐屯為汗!”

雖然也有幾人附和,但大多數人卻沒有吭聲。

賀婁泰皺眉道:“為何都不說話?今日都要說出來。”

人群中傳來一個聲音道:“我有想舉薦一個人!”

“哦?”賀婁泰一時沒看清楚是誰說話,目光在人群中騷動,問道:“是誰說話?你要舉薦誰?”

從後面緩緩擠上前一人,全身上下裹着毛襖,臉上也被灰布矇著,只露一雙眼睛,邊走邊道:“是我說話。既然要廢汗,那麼繼任汗位最合適的人選,不是你賀婁吐屯,而是另有其人!”

賀婁泰臉色一沉,道:“誰?”

“可敦!”那人道:“可敦的才幹和威望遠在你賀婁泰之上,你都有膽子要當汗,可敦當然比你更夠格!”最後一字說完,距離賀婁泰不過六七步之遙,也就在這一瞬間,他右足猛地一點,整個人已經如豹子般衝出,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疾沖數步,整個人卻已經如同靈猿般躍起,直往馬背上的賀婁泰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