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九世善人

馬麟腦袋一陣頭暈目眩，背部感應着大門的震顫，兩腿像是受了感染一般，也顫慄起來。

“乖孫，你怎麼不讓客人進來呢！”不知道什麼時候，奶奶突然站在了屋門口。

馬麟聞聲看去，尿差點下來。

奶奶一頭枯木般的頭髮被盤好收在一頂黑色的壽帽裡面，一件寬大的綉着‘奠’字的壽衣穿在奶奶身上。壽衣下面是一條泛青色的寬大褲子，褲子下面一雙黑色的千層布鞋。

奶奶臉上兩腮抹了兩點腮紅，只是那腮紅太多，像是血色一般。平日間一片蒼白的嘴唇，現在卻青的發紫。

馬麟顫抖着：“奶奶，你怎麼出來了？”

馬張氏帶着詭異的笑：“乖孫，客人都來了，你怎麼還不讓客人進來，誤了時辰就不好了。”

馬麟心中十分恐懼，但身體卻不聽使喚的將門打開，然後站立在一旁。

那種場面沒法形容。

半夜十二點，兩片殘破的門板洞開，四五個拿着嗩吶鑼鼓的紙紮人施施然進來，後面跟着四個抬着轎子的紙紮人，在後面是兩個有點像人，但卻一臉鐵青的人，大概應該是鬼差。

再後面，是一片青煙。

馬麟現在只想大喊，只想逃離，但是，身體被禁錮，什麼都不了，只能跟在那片青煙後面，慢慢走進院子。

馬張氏站在屋門口，雙手恭敬擺放，雙眼略過紙紮人，先是對兩個鬼差施了一禮，兩個鬼差面色鐵青的輕輕點頭。

馬張氏得到鬼差回禮，才起身，又對後面的青煙施禮。

在馬麟目瞪口呆之中，青煙突兀消散，二十多個古裝男女出現在馬麟身前。

打頭的是一身明黃褡褳服飾的中年男子，一手提着扇子，一手拿着一桿煙袋。

中年男子後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都有，皆是一言不發，任憑馬張氏施禮。

馬麟腦海里快速翻騰，總覺得在哪看過最前面中年男子，思緒快速紛飛，一抹亮光閃過，‘胡三太爺’四個字一下就出現在馬麟腦海里。

竟然是出馬仙的首腦之一，還竟然來了自己家裡。

馬麟在知道那個中年男子是胡三太爺之後，恐懼緊張的情緒一下就消散了不少。

在從小的耳濡目染裡面，馬麟就知道胡三太爺肯定是好人，不會害自己和奶奶的。

果不其然，奶奶施完禮之後，馬麟感覺自己能動了。

馬麟輕微的轉動一下自己僵硬、酸疼的脖子，默默站在後面等着接下來的事情發生。

馬張氏施完禮，胡三太爺用扇子磕了一下煙袋桿，前面兩個鬼差突然閃向一旁，那幾個紙紮人也是跟着飄向一旁。

胡三太爺拿起煙袋桿“吧嗒”抽了一口，而後，提步向前走去。馬張氏一臉平靜的將門口讓開。

胡三太爺緩步，幾步走到屋裡，後面那些人也跟着進去。鬼使神差，馬麟也跟在後面，屁顛屁顛的進去。

西屋堂子里，胡三太爺在正位坐下，其餘人都束手在一旁站着，空氣有點凝固。

胡三太爺“吧嗒”抽了一口煙袋，馬張氏像是得到了什麼信號一般，“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胡三太爺又磕了一下煙袋鍋子，馬張氏突然帶着哭腔開口：“弟子馬張氏今日知大限已到，特請胡三太爺到此，幫我完成最後一樁心愿，弟子也好安心去投胎。”

胡三太爺沒抬頭，聲音中充滿一股祥和之意：“生老病死本屬平常，十年前你就該亡去，但因你的執念，老夫特地為你加了十年陽壽。”

胡三太爺彷彿在說一件像是每天三頓飯一樣的平常事，絲毫看不出是生老病死這樣的大事。

胡三太爺抽了口煙袋，又道：“但事不可再二，天地自有規則運轉，所以再想續命卻是不可了！”

馬張氏一聽，一個頭磕在地上：“胡三太爺，弟子所求並非延壽，而是……”

胡三太爺沒等馬張氏說完，又是一煙袋鍋子磕在桌子上，馬張氏的聲音瞬間停止。

“你的心意我已知曉，既然你我有緣，我再幫你一次就是！”

胡三太爺說完，便將頭轉向一邊，看着兩個一身黑衣，滿面蒼白的男子：“清風，去地府查查馬麟！”

兩個黑衣男子躬身應是，地上突然陷了一個黑洞，兩人瞬間被吞沒。

兩人消失，胡三太爺突然面露和善的沖馬麟招招手：“孩子，過來。”

馬麟在那一瞬間，好像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消散了一般，一臉平和的朝胡三太爺走過去。

胡三太爺將手輕搭在馬麟的脈門上，而後話語如春日的拂柳微風一般：“是個好苗子！”

馬麟不懂胡三太爺的‘好苗子是什麼意思’，正一頭霧水之機，那兩個黑衣男子又突然出現。

“說！”兩個黑衣男子一出現，胡三太爺就輕吐了一句。

右面黑衣男子，話語間不帶一絲波動道：“馬麟，壽元三十六，無嗣。”

胡三太爺點點頭：“前世呢？”

“九世善人！”

一聽這話，剛才一直安靜的二十多人突然喧嘩起來。

胡三太爺一磕煙袋鍋子，聲音像被掐了脖子的鴨子一眼，又是戛然而止。

胡三太爺慢慢站起來，面色沉靜的看着馬張氏：“這個因果我接下了，你放心去吧！”

馬張氏聽完這話，突然面露安詳，展顏一笑，臉上皺紋都好似舒展幾分。就這麼閉目，撲倒在了地上。

“奶奶!”馬麟大吼一聲，含着眼淚，一下就撲了過去，將手指顫巍巍的放在馬張氏的鼻尖。

馬麟“啊”的一聲就癱坐在地上，原來馬張氏沒氣了。

這時，院外哀樂聲又起，馬麟連滾帶爬的跑出去，正好看見奶奶一臉祥和端坐在轎子上。

“奶奶！”馬麟大喊着撲了過去，卻撲了一個空，鬼差、轎子、紙紮人、奶奶就這麼消失在了馬麟眼前。

“奶奶！”馬麟呼天愴地，一時間聲音中充滿了歇斯底里。

突然，馬麟眼前一黑，再一個瞬間，馬麟赫然出現在西屋堂子里。正和剛才在院中一般無二的姿勢，癱軟在胡三太爺身旁。

馬麟好像看見救星一樣，手腳並用的爬起來，跪在胡三太爺身前，鼻涕一把，淚一把道：“胡三太爺，求求你救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