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我大學的舍友已經十多年沒見,十多年沒有聯繫,雖然我們彼此保存著相互的聯繫方式。幾年前的時候,我們班級的人拉起來一個微信群,開始的幾天,群裡的人聊的很熱絡。那時候我舍友從來就沒有在群裡發佈消息。跟他一樣沒有發消息習慣的人也大有人在,不止他一個。後來我發現他並沒有在群裡。
有一天,我的另外一個同學在群裡找我的舍友。我的舍友大名叫黃維。他們聯繫了一圈之後發現我有黃維的聯繫方式。在最後一次聯繫的幾年之後,我撥打黃維的電話,但是並沒有通,號碼變成了空號。
我的舍友黃維不喜喧鬧,我舍友五人,黃維與我關係最好,只因為我不會在宿舍裡打牌。宿舍裡經常有三缺一的牌局,我另外的舍友會打電話給認識的其他同學。同時,牌局也是他們的社交工具,通過於此,我也認識了不少學長學弟。
大學畢業以後,我跟同學已經很少聯繫,最初的幾年,我偶爾給黃維打電話,譬如頭幾年的春節,我倆互相都有電話聯繫過,大抵不過拜年這類,有時候也聊一聊其他事情。譬如,我曾經在幾年前說準備寫的小說《河流》,他說你一定記得把我寫進去。他講述了許多關於自己的經歷和想法,他提過他隱居山林的理想。
黃維已經好幾年沒有聯繫父母。他的父母前段時間聯繫上了黃維的一個大學同學,也就是我的同學。這時候,我們才知道黃維失蹤的事情。
但凡這種失蹤的事情,報警始終是最好的選擇,只要他還活動於這個社會,總能找到蛛絲馬跡。黃維在這個社會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跡是五年前,黃維買了一張前往峨眉山的車票。然後音信全無。
黃維的父母已經去了好幾次峨眉,但是無功而返。
我後來跟他父母見了幾次面,一同的還有幾個同學。那時候我已經有十年的時間沒有見他們,見面之後已如恍若隔世。在安慰黃維父母說了一些日常的謊言之後,我們外邊的大排檔叫了酒。李培說黃維可能已經死了。我們的經歷也告訴我們這些。現代人是無所遁形的,只要別人有心,沒有人能藏的很久。那時候,黃維的父母報警已經將近一年。警察也沒有找到黃維。在沒有官方的音訊之後不久,我們留了黃維父母的聯繫方式。經過最初一段時間聯繫頻繁,後來又慢慢淡忘了這件事。有一年的春節,我忽然想起這件事,想問下黃維如何。那年卻沒問黃維的事情,發了個信息給他父母拜年。
我很少出去旅遊,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我們學校所在的城市。西安城給我留下的精彩只在歷史課本里。我看到車流,印象裡每個城市都差不多。幾年前我去宋城,那裡建了一些仿古建築。跟我家所在城市的宋城大同小異。去的時候客人不多,稀稀拉拉,也不知道如今如何。
我有不少的朋友都是文青,熱愛旅遊和看書,熱愛雞湯和理想。黃維不算文青,有一顆向四方的心。他家家境一般,出去旅遊的少,而偏愛寫文。他寫過一些荒誕不經的故事,有一個故事是人變成了。第一次看他寫的這個故事,我以為他是從卡夫卡那裡得到的啟發。
這一年的夏天,我女兒的第一個暑假開始。我帶著她去了一趟峨眉。我一個同學告訴我,黃維的父母還在峨眉。
山上有許多,這裡的向人討要食物,初覺可愛,我去的那天有隻一直跟了一路,又叫個不停,便有些討厭。我趕了幾次,那都沒有離開的意思,直到我們下山。回望一眼。跑進去了樹林裡。
第二天早上,我去看望黃維的父母。他們住在山下的民宿裡。再次看見他們,我有些驚訝,幾乎沒有認出他們。黃維的爸給我打了招呼。他穿著灰色的僧衣,頭髮也剃了,像是一個出家人。黃維的母親也是如此,她見了我來,停下了敲著的木魚。
神臺上插著香,一個小喇叭傳出來唸經的聲音。他爸將音樂關了,換了流行歌曲。對我說,這唸經難聽的很,你阿姨倒是愛天天放。他叫他老婆出去買菜,又說:“去買幾塊肉來,好久沒吃過葷腥了。”
我便問他是不是出家了,他說是啊,不過沒有寺院要他們。又說在哪裡都是修行,他們寺廟的和尚都是假的,只想著賺錢。
我看他已經不像之前我見他時那麼悲傷,倒是看開了許多。一會兒阿姨進來,拎了一隻雞一塊肉,一些其他蔬菜。對我女兒說,一會奶奶給你做好吃的。他們做飯的間隙,我聽見傳來的音樂,一首羅志澤寫的歌《因愛而忘卻》。
後來我從峨眉返回,想起山上的那隻。黃維在以前的那篇小說裡寫道:“他離開了人類,變成了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