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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上智大學教授會議。

日本的大學完全是軍事貴族的那一套,教授就是“大名”,教授會主席就是幕府將軍,教授下面有副教授和講師,則是大名的家臣。

就算是比較偏左翼的學府,區別也只在於教授們會比較好說話——冷戰時代,東方陣營主張民主,西方陣營主張自由,所以左翼都比較講民主。

但這只是教授個體的行為方式,整個體制還是完全的軍事貴族體系。

而偏右翼的教授,則完全貫徹彷彿封建貴族禮教一般的尊卑秩序——這倒是有點黑色幽默的意思,左翼主張民主,右翼理論上就應該扯起自由的大旗對抗,但實際上右翼把自由扔到了九霄雲外。

上智大學本身和政界、外交界關係密切,教授裡面有一票偏右翼的學者。

但是上智大學作為以外文教育為主要特色、盛產翻譯家的大學,也容納了相當多的左翼學者,尤其是教德語的學者,大部分都偏左。

順帶一提,這個年代日本的學術界整體是偏左的,理由嘛,電影《啊海軍》里的名台詞就說得很清楚了:“聰明的人容易*化。”

現在,一幫聰明人正圍着彷彿亞瑟王的圓桌一般的大理石圓桌開會。

“各位。”教授會主席國立浩志把最新的賣賣新聞和周刊方春拿在手裡,向眾人展示,“這就是我們今天非正常緊急會議的議題。”

哲學系的大山教授推了推眼鏡:“這是今天新出的報紙和周刊方春嗎?這些真的會引發足以讓我們緊急會議的輿論風潮嗎?就不能下周的例行會議上討論嗎?”

國立教授放下賣賣新聞,拿着周刊方春說:“光是這個,大概會讓這個學生佔領晚報的頭版三天左右吧,然後各個日報的社會版大概也會討論個三天。但是……”

國立教授拿起賣賣新聞,把上面欲哭無淚的美加子展示給眾人看:“加上這個就不一樣了,諸位可以仔細聽窗外的嘈雜,記者們已經把這樓樓下給堵住了,廣報課正在應付他們。”

大山教授咋舌,一邊取下眼鏡一邊說:“抱歉,老了,耳背,聽不到。我沒有問題了,我們繼續開會。”

“今天我們就是老討論如何回應這次輿情。”國立教授環視眾人,“輿情中心藤井同學現在停學在家呢,今天要順便決定對她的處置。”

德語系的植芝邦昭教授開口道:“這個藤井同學很漂亮嘛,明年應該有很多想看漂亮師姐的年輕人慕名而來吧。”

“植芝教授,請嚴肅一些,我們在討論事關我們學校學術聲名的事情。”國立教授沉聲道。

這時候,英語系教授兼外語院院長久保利佑一喝了口茶,慢條斯理的說:“所以國立教授也覺得千江教授這次對國際局勢的誤判,影響了本校聲譽?”

國立教授皺眉。

外語院的久保利佑一,光是年齡就和整個會議格格不入。其他教授最少也四十歲了,臉上的皺紋和發過的論文一樣多。

但久保利佑一才三十五歲,典型的少壯派,一般來講他這個年齡的人能做到副教授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日本大學的教授一個蘿卜一個坑,年輕人要上位除了本身實力要夠之外,還得等出現空缺。

停在副教授等坑的年輕教授不要太多。

這些副教授在學生們眼中可能和教授沒什麼區別——反正都是喊XXX教授,沒人把副字帶進去。

但事實上副教授和教授之間的區別極大,別的不說,光是教授才能在教授會上投票這一條,就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久保利佑一就是那個年紀輕輕就等到了坑的幸運兒,而且上來直接就是外語院院長。

只比他大一歲的海老一副教授成果更多,但還是只能老老實實做副教授。

久保利佑一的話,讓國立教授非常的不悅:“國際局勢又不是將棋,人總是會有誤判的時候。影響國際局勢的偶然因素太多了,像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斐迪南大公不死……”

德語系的植芝邦昭教授打斷了國立教授的話:“確實人類歷史上充滿了各種看似偶發的事件,但是人類歷史的總體是可以預測的,偶然的事件背後隱藏着必然性。斐迪南大公不死,一樣會有別的什麼理由引發戰爭。

“就算所有的偶然都不發生,按照沙皇俄國的史料,沙皇本來也準備在完成全部戰爭準備之後進攻普魯士。按照俄國的時間表,最遲1920年一戰就會爆發。”

國立教授反唇相譏:“哼,機械史學那一套!”

“是唯物主義史學!”

“都一樣,這套史學完全忽視了人類是一種經常做出非理性行為的生物!”

“你會這麼說,說明你根本不了解唯物主義史學,對一個不了解的事物妄加評論,這種行為是典型的學術盲動!”

“停一停!”哲學系大山教授打斷了兩人的爭論,“現在不是爭論學術問題的時候,現在是在討論學校行動方針問題。”

大山教授年齡最大,雖然他哲學系的學生都進了沒什麼卵用的行業,學生的影響力可以說是在座的教授最弱的,但年齡最大這種時候說話就有份量。

而且因為哲學系牽涉的利益糾葛最少,所以大山教授經常扮演調停人跟和事佬的角色。

兩個教授偃旗息鼓後,久保利佑一教授又說:“千江教授駕鶴西遊那天,很多教授和學生都在現場,包括我,還有德語系的海老一副教授。”

說著久保利佑一教授看了眼植芝教授,後者點頭:“確實,一夫跟我說了這事。”

“所以我們都聽到了,千江教授確實先辱罵藤井同學像妓女。”久保利佑一聳了聳肩,“天吶,賣賣新聞倒也罷了,周刊方春講的居然是真話!”

國立教授的表情很不好看:“久保利教授,這種事情對我們整個大學的聲譽都有非常嚴重的影響,你應該……”

“國立教授,當時在現場的,還有那個桐生和馬,您不覺得奇怪嗎,一個東大的學生為什麼會在現場?”久保利佑一教授看着

國立教授一臉鐵青:“你的意思是……”

“桐生和馬,可是周刊方春的熟人,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周刊方春捧紅的也不為過。他在現場,時隔一周後周刊方春出了專刊,考慮到寫稿和排版、印刷的時間,這甚至可能從一開始就安排好的,您怎麼敢保證他手裡沒有錄音帶?”

久保利佑一一通話說完,國立教授眉頭都皺成川字型了。

“這從一開始就是個陰謀?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桐生和馬會牽扯進這個事情?他完全沒有相關的利益啊。”

久保利佑一兩手一攤:“桐生和馬只是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您把他想簡單點,說不定只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呢?”

“你的意思是,他只是因為藤井美加子同學被千江教授威脅,不讓她畢業,就採取了行動?”

久保利佑一點頭。

國立教授搖頭:“不不,就為了這個弄死一個大學教授,這風險太大了……”

“我可沒說桐生和馬弄死了千江教授,”久保利佑一教授趕忙說,“就我在現場所見,千江教授吐血而亡,根本就是咎由自取。這事兒真的怪不了藤井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