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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

坐在蘇燁身邊的白父頓時神情一冷。

蘇燁是他親口承認的女婿。

這件事明明可以暫壓置後,會後讓蘇燁和鑒定師自行解決。

結果主拍人卻選擇了一條最不明智的解決方法。

當眾解決。

這樣會導致結果有二,蘇燁證明是假的,拍賣場名譽掃地。蘇燁證明不了是假的,蘇燁成了笑柄。

而第二個結果有很大概率。

主拍人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這是要犧牲蘇燁,保全自己。

這個主拍人,太不給他面子。

他白景堂可是一個要面子的人!

可是。

這麼多老朋友在這裡,他也不好發作,只能看着。

另一邊。

秦鵬的母親慌亂之後,此刻面帶微笑的看着蘇燁。

一隻手,抓着秦鵬的胳膊。

很明顯是在護着自己兒子。

事已至此,無論如何也要護着自己兒子。

秦鵬就不一樣了。

他笑嘻嘻的盯着蘇燁,擺明了告訴所有人:我挑起這件事,就是為了看戲。

秦鵬正前方。

坐在第四排的六品青年轉過頭來,看了蘇燁一眼。

雖然神情沒有太大的改變,但從他的眼底依舊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他已經開始吃瓜看戲了。

“各位。”

白父雙手撐着椅子上的扶手準備站起身來為蘇燁打圓場。

可剛有所動作。

就被蘇燁再次攔下了。

“這種頂級富豪聚會,我確實是第一次參加。”

蘇燁一臉自信的微笑着說道:“不過,東西的真假並非取決於它所在的環境,今天就算是在一場面向全世界頂級富豪的拍賣會上,這幅畫也一樣是假的。”

現場眾人一震。

好傢夥。

依然堅持是假的啊!

“何處有假?”

突然,一個有些生氣的聲音傳來。

只見。

一個身材瘦高,有着一頭自然花白捲髮,看上去約莫有七十來歲的老者從拍賣會場第一排的位置上站起身來。

“各位。”

主拍人立刻介紹道:“這位就是在全國古玩界數一數二的大家岳乾剛老師,這幅《鳩落梅花圖》正是岳老師親自鑒定的。”

原來正主就在現場啊!

大家心中一楞,隨即玩味的笑了。

好戲要開場了。

就不知道白景天這個女婿該怎麼解決這件事。

八成,要慘。

秦鵬愕然之後,更是得意的笑了,看向蘇燁。

全場富豪也齊刷刷的看着蘇燁。

白父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連鑒定大師都炸出來了。

看來。

這件事是沒法輕易解決了。

“呵呵。”

聽到主拍人的介紹,岳乾剛點頭一笑,看向蘇燁。

“岳老師都站出來了,他老人家可是古玩界的一把手啊,怎麼輪到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來質疑了?”

秦鵬的調笑和嘲諷聲傳來,火上澆了一把油。

“質疑是好事。”

岳乾剛看着蘇燁,一邊點頭一邊說道:“質疑是我們求真的推動力,不過我們需要的是有力的質疑,而不是心口胡言。”

“這位蘇先生,既然你質疑我鑒定的畫是假的,那就請你說個清楚你是如何判定為假的。”

“否則,我的名聲是小,白污了一副名畫可是罪過。”

“你真想聽。”蘇燁淡淡

一笑問道。

“洗耳恭聽。”

岳乾剛說道。

“我們也想聽聽。”

秦鵬大聲說道。

“既然如此。”

蘇燁點頭,問道:“我能夠上台?”

“請。”

主拍人點頭,說道:“我們請岳老師也上台,各位嘉賓,我們的拍賣暫時延緩一下,請大家勿怪。”

大家點頭。

蘇燁在眾目睽睽之下上台。

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手套戴上,開始看畫。

畫上,一枝傲雪寒梅當空於一塊巨石上空,古樹枝上梅花綻放,梅枝上落來一隻尸鳩。

仔細看去。

這隻尸鳩正朝天翻白眼。

一股傲氣迎面撲來。

看到這裡,蘇燁笑了。

“如何?”

看到蘇燁的神情,岳乾剛捋着鬍子問道。

“很真。”

蘇燁點頭。

“呵呵……”

岳乾剛覺得蘇燁太年輕根本不會看古董,當即輕笑一聲問道:“很真就是不真,我不先問哪裡家,我想聽聽你能否說一下哪裡真?”

他要考校一下。

看看這個敢站出來質疑他的小子,到底有沒有真材實料。

“很簡單。”

蘇燁直接說道:

“第一點,自然是畫風。”

“八大山人的繪畫分為五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公園1644年到1659年,這個時期的八大山人是皇室王孫,不可能有他的作品流傳下來,第二個時期是1662到1671年,這是八大山人的修禪時期,創作了一些以蔬果、竹石、靈芝、石榴等為主的畫做,沒有動物和鳥類。”

岳乾剛點頭。

“第三個時期是1672到1682年,這是八大山人的創新階段,開始寫實,出現魚鳥、動物和古梅等題材,第四個時期,1683到1687年是八大山人還俗初期,出現了大幅花鳥、動物等作用,落款也拋棄了之前的僧人法號。”

“第五時期是1688年到1705年,這時八大山人的晚年期,出現了大量以石為主要景色的作品。”

岳乾剛驚訝的看着蘇燁,沒想到還真有點本事。

點頭說道:“基礎知識學的不錯。”

但有基礎,可不代表能鑒定。

半吊子多得很。

“這幅畫的落款時間為戊小春,根據干支紀年,這一年應該是康熙二十七年,算下來那個時候八大山人為62歲,已至晚年。”

“這個時期是八大山人的藝術巔峰期,這個時候他用筆含蓄內斂,所畫的動物、禽類的眼珠定在眼圈上角,翻着白眼,構圖趨向於奇特、幽深,表現凝重,卻有靜穆的含蓄美。”

“這幅畫符合八大山人的畫風。”

秦鵬聞言冷笑說道:“說半天的結果這不還是真的嘛,哪裡是假?”

“說的不錯。”

岳乾剛沒有理會秦鵬,示意蘇燁道:“繼續。”

“接下來是題款印章。”

蘇燁指着畫一側的提款說道:“八大山人晚年所有作品的落款都是“八大山人”,而到了62歲的年紀,他的落款還出現了一些細微的改變,把八大山人的“八”字,變成了兩點八。”

“再者就是運筆。”

“八大山人早期用筆由精細工緻逐漸鋼勁挺拔,中期則越加的情緒化,筆法簡潔而含蓄,晚年期含蓄內斂,從老辣回歸樸拙。”

“這幅畫的題字運筆,完全符合八大山人晚年期的風格,以及印章都符合晚年時間線。”

蘇燁指着整個畫作說道:“再說構圖題材。”

“早期

構圖以蔬果、花卉、松梅為主,中期以花卉、多魚、鳥、獸、草蟲等中午為主、晚期構圖趨向奇特。”

“這幅畫為石上梅枝,枝上尸鳩,符合八大山人晚期的構圖風格。”

“再說畫法……”

“再說思想表達…..”

蘇燁侃侃而談。

現場,不少人都愣住了。

包括主拍人。

本以為蘇燁就是來搞事的,卻沒想到蘇燁這一口侃侃而談的樣子,簡直就跟古玩鑒定大師一個樣,完全沒有半點生澀之感。

秦鵬心中也驚了一下:看着在拍賣台上侃侃而談的蘇燁,

“這傢伙,真懂啊?”

旁邊。

白父笑了。

他是真沒想到蘇燁竟然還有這一手。

既然不是隨口胡說。

那這件事就有的說了。

“嗯。”

聽完蘇燁的話,岳乾剛滿意的點頭說道:“你說的很對,這也是我判斷的點,但是既然你所這幅畫什麼都對,那又為什麼要說這是一幅假畫?又假在什麼地方?”

富豪們也疑惑的看着蘇燁。

聽了半天,都是真,沒有假啊!

“對啊!假在哪裡?”

秦鵬叫囂道。

蘇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看向身前的這幅畫,目光深邃的說道:

“精氣神不對。”

“嗯?”

聞言,岳乾剛愣住了。

精氣神?

這是什麼判斷方法?

“八大山人的作品中,常用翻白眼的方式來表現自己哭笑不得的矛盾心裡,他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曾大哭不止,又癲狂後大笑不已,他出過家也還了俗,他的作品充滿了憤怒和不甘心,又顯得那麼的無力,他想做出些什麼卻又那麼的無能為力,他是一個愛憎分明,敢愛敢恨的人。”

說道這裡。

蘇燁看着眼前的畫,搖頭說道:“這幅畫中的倔強不屈,還有憤怒的意味不夠,畫傳心境,模仿的人心境肯定沒有八大山人當時那麼憤怒。”

說罷,心中默默的嘆了口氣。

看着眼前的畫,眼神中陷入懷念之中。

別人只以為他在鑒定畫,卻不知道這幅畫的作者不是別人,正是蘇燁!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是假的!

他對八大山人很敬佩也很好奇。

在經歷歷史長河的時候,暗中拜訪過。

在北竺寺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他60多歲的晚年了。

蘇燁還記得。

當年冬雪天在北竺寺里見到朱耷的時候,他正在畫這幅《鳩落梅花圖》,那個時候蘇燁就感覺到朱耷在畫畫的時候,整個人彷彿都融入到了當時那一片天地的情景中。

看上去不過寥寥幾筆,卻將他自己的心境完全融入了畫中,又將他整個人以及正在作的畫都一同融入到了滿滿雪天之中。

現場看完,蘇燁來了興緻,也想嘗試作畫。

為了不影響歷史進程,硬是等朱耷熟睡之後才臨摹作畫,最後還心血來潮偷印了朱耷的印章。

一切都很完美,但始終無法模仿來八大山人畫作時的心境,整幅畫精氣神差一些。

後來一想,生怕自己作的畫會影響到後世。

不動生色的離開北竺寺之後,便是把這幅臨摹的《鳩落梅花圖》給隱藏在了山林深處,料想當時是雨雪天氣又在深山野林,要不了多久就會化作泥土。

卻沒想到。

這幅畫竟然還留下來了。

更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見。

我自己的畫,我不知道真假嗎?

蘇燁嘴角上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