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C，464年】——

斯巴達城邦，衛城。

“王子殿下，您應該繼續巡視軍營了。”

在普雷斯塔爾科斯同“赤瞳”和“黑瞳”愉快交談了一陣子之後，他的一名護衛主動開口提醒，令少年王子的臉瞬間皺成了沒成熟的黃瓜。

“去吧去吧，你正式成為指揮官了不是嗎，”卡利俄佩對他擺手：“就算無法在武力上服眾，在士兵面前混個臉熟也是必要的。”

“只是協助指揮幾個去鎮壓希洛人叛亂的重裝方陣而已，我要到二十歲才能獨領一軍呢，”王子跟著護衛轉身離開，嘴上還在哼哼：“而且武力無法服眾是多餘的，多餘的！”

黑髮黑瞳的少女看著王子走遠，神情不斷變換，有欣喜亦有擔憂。

“擔心他的安全嗎？未來的斯巴達王妃？”赤紅眼眸的墨爾波墨涅順口問道。

“是啊，因為之前的大地震，希洛人認為那象徵著斯巴達惹怒了地母神，開始大規模叛亂，普雷斯塔爾科斯因為王子的身份必須出面，但他其實根本不擅長戰鬥和指揮……”卡利俄佩答到一半頓住，臉頰猛地漲紅：“姐姐！”

“沒辦法，我們的父親是列奧尼達一世最信任和依仗的副官，和他是溫泉關三百勇士中僅存下來的兩名戰士，兩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後代能像他們一樣並肩作戰，但，”墨爾波墨涅聳聳肩：“十六年過去了，不但列奧尼達叔叔只有一個不擅長戰鬥的兒子，父親也只有我們兩個女兒，很難不懷疑是當時的‘神蹟’伴隨著什么代價。”

“唔……”卡利俄佩臉上的紅暈逐漸淡去，眼神有點閃爍：“但姐姐你很厲害，或許……”

“沒戲，不可能，別想了，”墨爾波墨涅搖頭：“首先，我對打不過我的人沒有興趣，其次，就算有人能打過我，他或她還得能打過父親。”

“……”卡利俄佩瞪著眼睛，欲言又止，欲止又言：“那不是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通過？”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列奧尼達叔叔昏了頭，強行下令讓我同王子結婚，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斯巴達就要迎接一位新的女王啦，看在以前關係不錯的份上，他們父子倆只會被流放到波斯種捲心菜，”墨爾波墨涅勾起嘴角：“嗯，歌果（Go）阿姨就不用去了。”

“你在開玩笑，對吧，姐姐。”卡利俄佩長出了一口氣，黑眸翻了個漂亮的白眼。

“是你先開的。”紅色眼眸的少女聳肩。

“好啦，我們去接父親回家。”卡利俄佩拉住墨爾波墨涅的手，當先朝衛城訓練場的方向走去。

——

斯巴達城邦位於內陸盆地，三面環山形成天然屏障，正面是廣闊的平原，易守難攻。

它由衛城和神廟、行政商業區、居民區，手工業區和農業區五個區塊，以及連通它們的公共廣場構成，除了貴族和長老議會所在的衛城有少量矮城牆外，大部分區域的分界僅有象徵性的邊界標誌。

其中居民分為有著完整權力和義務，身為“公民”的斯巴達人（Spartiates），自由身但需要交稅，身為“平民”的庇裡阿西人（Perioikoi），以及住在城外，負責種植糧食和蔬菜，戰時充當輔兵，身為城邦奴隸的希洛人（Helots）。

雖然希洛人生活上的待遇比雅典的“外邦人”要好不少，比如可以擁有自己的房子和工具，但因為斯巴達全民皆兵，對他們的管理也更加嚴苛，導致他們叛亂的次數和頻率反而遠高於雅典。

在一場由大地震引起的，空前規模的希洛人叛亂髮生之時，因為在衛城的部隊大規模出動，導致內部防衛空虛，部分叛亂者甚至滲透到了衛城之內。

“抓住她們！王子剛剛同她們講話！她們的地位一定很高！”

卡利俄佩同墨爾波墨涅剛剛轉過衛城的矮城牆，便見十多名希洛人從公共食堂（Syssitia）裡衝了出來。雖然比不過斯巴達士兵，他們看起來也足夠強壯，皮膚因為長期戶外勞作而被曬成了深棕色，身上披掛著不怎么合身的斯巴達士兵戰甲，手上揮舞著各式兵器，但從姿勢上看更像揮舞農具。

“這……他們應該是趁兵團調動時，假扮輜重兵混進來的，打算在休息日前夕抓住或者殺掉一些去看望親人的貴族，同外部的叛軍配合——姐姐？”卡利俄佩看著氣勢洶洶衝過來的希洛人，雖然驚訝，但沒有慌亂。

“嗯，”墨爾波墨涅點頭：“公共食堂是衛城內少數幾個允許希洛人踏足的地方，這批人的組織者有那么點腦子，但不多，他根本沒有考慮，兩個貴族小姐為什么會在外出時不帶護衛。”

幾句話的功夫，希洛人幾乎衝到了她們面前，或許在他們看來，這兩個未經戰陣的少女已經嚇呆了。

紅色眼眸的少女從路邊的武器架上拔出一柄劍。

毫無疑問，那是一柄普通的斯巴達短劍，這種武器只有在長矛林立的方陣被衝散，士兵不得不各自為戰的時候才會使用。

或許這個貴族小姐在家庭環境的影響下能夠使用它，但想要用它對付十幾個強壯的男人……

——綽綽有餘。

赤色眼瞳的少女衝向希洛人，她的步伐和身姿如同起舞，手中短劍的鋒芒在空氣中劃過一道道優美的軌跡，在希洛人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輕而易舉地貫穿了他們的手腳和肩膀。

渾身浴血的伏擊者們丟下武器緩緩跪倒，墨爾波墨涅則隨手將那柄劍身已經滿是裂紋的短劍丟開。

“嗯……姐姐你還是那么廢武器，”卡利俄佩看著那把劍：“列奧尼達叔叔說要幫你找一把不會被毀壞的神器，至今也沒有眉目。”

“必要的時候我可以用拳頭保護你，但那樣就把握不住力度，無法留下活口了，”墨爾波墨涅答道：“你要在這裡審問他們嗎？還是叫衛兵送去衛城的監察所？”

此時，更遠處的斯巴達衛兵已經發現了異常，正在朝這裡跑來。

“我不擅長刑訊啊，”卡利俄佩搖頭：“專業的事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吧。”

“你應該知道他們完全不專業吧，那些傢伙只會找到這些叛亂者的親人和朋友，當著他們的面一個個殺死，然後說‘他們會死都是因為你拒絕回答問題’之類。”墨爾波墨涅抱著手臂說道。

“啊這……”卡利俄佩看看正在跑來的斯巴達士兵和已經失去戰鬥力的希洛人：“要不，姐姐你現在就把他們殺掉好了，以免他們受刑之餘還要經受親人朋友死在面前的痛苦。”

“我說！我說！”有希洛人崩潰了。

“混蛋！不準說！”其他希洛人紛紛有氣無力地怒斥。

“剛剛誰說自己不會刑訊的……”墨爾波墨涅抬眼望天。

“和我們配合的是物資倉庫和馬廄的——唔唔唔嗷嗷嗷啊啊啊啊！”

意圖交代的希洛人話到一半，異變驟生。

他身上那些被墨爾波墨涅斬中的傷口突然開始朝外湧出可怖的黑泥，其體積只一轉眼的功夫就遠遠超出了希洛人自身。

“呃呃！”

“嗚啊！”

幾乎同時，其他希洛人發出慘呼，身上也開始湧出同樣的黑泥。

在赤瞳的少女拽著妹妹急速後退時，體積龐大的黑泥一轉一卷，便將所有的希洛人吞了進去，然後隨之變形，化作一頭粗具人形的可怖巨怪，併發出了不似人的咆哮：

“【為了塔爾塔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