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C，464年】——

斯巴達城邦，衛城附近。

“蘇格拉底老師真的很有魅力。”

“是嗎？我覺得他不是很能打的樣子。”

“不是那種魅力，就是……哎呀，我說不清楚。”

在“公開課”結束後，許多斯巴達青年依舊圍著那來自雅典的學者詢問各種問題，即便他們之前不得不在連續的追問承認自己完全沒有思考，又或者被犀利的譏諷弄得顏面盡失。

卡利俄佩原本也想留下，但因為姐姐墨爾波墨涅完全不感興趣地轉身離開，只能跺跺腳一路跟上去。

姐妹倆在公共廣場大致轉了轉，便前往軍營和訓練場所在的衛城，守衛完全沒有打算攔她們。

“別急，我其實聽懂了他在說什么，”墨爾波墨涅手裡提著一袋剛剛用兩枚奧波勒斯（Obol，低價值銀幣）買來的麥餅，隨手取出一隻遞給妹妹：“是如果被送到雅典公民大會上審判一定會被判死刑的觀點。”

“啊？不會吧？”卡利俄佩搖搖頭拒絕。

“他覺得普通人都沒什么腦子，很容易被煽動和影響，所以雅典人人投票的‘直接民主’會變成喜劇演員之間的競爭，”墨爾波墨涅轉而將麥餅塞到自己嘴裡：“他還認為公民應該嚴格遵守固定的法律，像雅典那樣通過‘公民大會’進行審判的方式一定會被鑽空子或製造冤假錯案。”

“哇哦……”卡利俄佩看著姐姐，語帶驚歎。

“如果他繼續在雅典傳播他的思想，教授學生，一定會被‘元老院’找藉口殺掉的，”墨爾波墨涅吃光手中麥餅，繼續說道：“或許要到幾十年後，當上一批元老院做的事已經壓不住的時候，下一批元老院就會給他平反以展現自己的‘智慧’和‘公正’。”

“另外，你剛才也聽到了，他基於神創論，主張給奴隸，也就是雅典的‘外鄉人’和我們的‘黑勞士’以平民待遇，”墨爾波墨涅頓了下：“這種事在全民投票和選拔官員的雅典顯然是不可能的，但要在我們這邊實現並沒有太大難度，除去我們的平民基本無法干涉雙王和長老議會之外，還因為溫泉關大勝也有他們的功勞。”

“嗯……”

“總之，蘇格拉底老師的大部分觀點只有在斯巴達才能被接受，可能正是因為這點，列奧尼達一世才會特意向雅典方面交涉，將這位學者和其他具有類似觀點的哲人帶到我們這來以免遭害。”墨爾波墨涅總結道。

“真是的，姐姐你明明很聰明，為什么總不願表現出來啊。”卡利俄佩嘟著嘴：“剛剛好多人都在偷偷嘲笑你。”

“因為比起‘超級智慧’，斯巴達人更崇拜‘超級力量’，”墨爾波墨涅不甚在意地答道：“而且你也說過，他們只敢‘偷偷’嘲笑我。”

“可是——”“親愛的妹妹，你想一想，我展現出智慧是要做什么？和‘列奧尼達二世’競爭下一屆的斯巴達王嗎？”

“那個就……”

“列奧尼達一世叔叔領受神蹟，以僅僅三百人在溫泉關擊敗波斯的十萬大軍，為希臘聯軍集結爭取了足夠的時間，更為之後的海上決戰奠定下勝利的基石，戰後十多個‘夏冬（年）’內一直壓制長老議會，”墨爾波墨涅說道：“但現在他正打算退下王位，因為……”

“赤瞳【γτ】！黑瞳【ητ】！”

這時，有大約處於變聲期，略顯沙啞的少年聲音自前方響起。

那是一名身著斯巴達城防軍裝束，肩披斗篷，露著一條手臂的棕色捲髮少年，或者說，男孩，他正在兩名強壯的斯巴達戰士的保護下向兩位少女走來，一邊走一邊揮手。

“可惡的普雷斯塔爾科斯(Pleistarch）！”卡利俄佩像頭憤怒的小獅子一樣衝到少年的面前，狠狠揪住他的領子：“不要用你那自創的奇怪語言叫我和姐姐！”

跟在少年身後的兩個斯巴達士兵各自偏開腦袋假裝看風景，有幾個衛城城牆上巡邏的士兵注意到這小小的騷動想要過來檢查，然後就被身邊的老兵給按住了。

“那並非是我自創的文字，他們是由偉大的奧林匹斯神明發明和使用的‘泰坦語’，”少年偏過腦袋：“它們的含義分別是‘如火焰般熾烈的雙眸’和‘如黑水晶般明亮的眼睛’，比你們原本的名字：‘聲音甜美的’和‘聲音悅耳的’更能體現本人的特質。”

“那樣的話……還是不行！音節太短了，聽起來就像是希洛人一樣！”

“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嗎？但神王宙斯在泰坦語中也只有短短兩個音節啊？”

“這……”

“如果要體現本人特質的話，我們之後就管你叫‘列奧尼達二世’或者‘斯巴達未來的王’好了，”見妹妹即將被說服，被叫做赤瞳的墨爾波墨涅開口道：“或許‘考古學家’和‘泰坦語狂熱愛好者’也可以。”

“請務必不要那么做，”斯巴達的王子舉手投降：“我會被母親或者長老議會抓去狠狠鍛鍊的。”

“你這樣逃避是不對的，”不知是否接受了“黑瞳”這個名字的卡利俄佩鬆開手：“由於溫泉關的大勝，亞基亞德（Agiad）家族十幾年來一直壓制歐里龐提德（Eurypotid）家族，雙王中的另一位——李奧提西達斯（Leotychidas）王的名字許多年輕人根本不知道，列奧尼達叔叔打算將自己的王位傳給你以維持‘雙王制’的平衡，但未來的王總要領兵出征，不能是個單純的文職。”

“父親威望太高其實也有好處，”列奧尼達二世壓低聲音：“我聽說，李奧提西達斯堂叔這十幾年裡被指控過大約四五次鉅額受賄，長老議會和監察官原本打算將他流放，但又怕父親一家獨大，最終只是沒收贓款然後不了了之。”

“啊？好處在哪？而且列奧尼達叔叔竟然會容忍這件事嗎？”卡利俄佩驚訝道。

“這是秘密，你們別往外傳，”普雷斯塔爾科斯再次壓低聲音：“指控李奧提西達斯堂叔受賄的都是向他行賄的人，因為我這位堂叔只管收德拉克馬（Dracha，貴銀幣），從不辦事。”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