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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在一旁撓着腦袋,明白李夜墨這是埋怨他小三花不講義氣,畢竟劍仙大會時李夜墨可是全程給他當坐騎,更是藉著堂主身份,為他玩樂提供便利。

乾笑兩聲,三花湊到李夜墨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小李夜墨呀,我知道你有怨氣,你在那個山谷底吃了太多苦,我們是朋友卻沒能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你可以怪我,可我真的不能去救你上來,我們有我們的原則……原則是什麼,你懂的吧?”

“我不懂!”

李夜墨一把揪住三花的道袍前襟,猩紅着眼睛發問:“為什麼你們有通天本領,比任何人都要強,知道外面有諸多不公,卻能心安理得坐在這裡,隔岸觀火!”

三花一時被他模樣嚇住,但馬上又回過神:好哇,你小李夜墨有脾氣了,敢打你三花道爺!

三花擼着袖子就要還手,他三花有多厲害?保管能把李夜墨打到哭出來,只是沒想到李夜墨自己先一步哽咽:“你鍾姐姐可能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三花捏緊的拳頭不由自主地鬆開,眉眼裡的憤怒立刻轉化成濃濃的愧疚,轉頭看向張重明,張重明仰着頭若無其事,又看向另一個小道童,小道童已經噘着嘴,和李夜墨一樣淚水漣漣。

三花鬼叫着把手插進自己的頭髮里,扯得紛亂,在張重明小腿上踢了一腳,“又是這麼一回事,不管不管,好的眼睜睜看着別人死,壞的也眼睜睜看着他們快活,先生你倒是真成木雕了呀!好嘛,現在苦主上門,揪着我來打,你也別躲着了,自己站出來解釋!”

張重明好像是才回過神,揉着被踢痛的小腿,嘶哈嘶哈吸着冷氣,討好笑道:“哈哈,哈哈……老先生,確實就像三花說的那樣,您的委屈我們知道,只是我們也有着不能出手的苦衷。”

李夜墨並不理他,道貌岸然的傢伙罷了,什麼苦衷,不過是掩蓋不作為的借口。

天地間若有能長生者,幹嘛非要是這種貨色?

伸出手替小道童擦拭了眼淚,也把一顆松子糖塞進小道童嘴裡。

李夜墨轉身就要離開,張重明扯住他的衣袖,“老先生且慢,何不聽聽我的苦衷?”

李夜墨冷笑:“我不需要別人救了,多苦我都能自己熬過去,你的苦衷與我無關。”

張重明嘆息一聲:“是啊,誰能比老先生您吃的苦更多呢?讓我想想……老先生如今應該是二十五歲,谷底吃了三百餘顆陰桃苟活到如今,一顆陰桃回顧一遍此生疾苦,第二顆還要疊上第一顆的體驗,如此,等到後來,你吃一顆,整整要清晰感受苦痛三百餘遍!真難想象你是怎麼堅持下來的,那種寒毒,掛在天上都能飄下雪花來!”

“老先生,您可知道,三年回顧七萬遍,換算成年齡,您已是一百五十萬歲高齡了,天地之間絕找不出比您更老的生靈,也絕找不出比您更苦的人了……”

張重明話音落下,連三花都哭出來,嘴裡嘟囔着,“先生,還不都是怨你,這樣的一百五十萬年,還不如死了算了!”

小道童哇的一聲哭出來,好像是她被困了一百五十萬年。

李夜墨麻木轉過臉,“我的苦是我心甘情願去吃的,所以我不在乎你的苦衷。”

“聽聽也是無妨的嘛。”

張重明將李夜墨按回凳子上,又為他倒滿一杯酒,“您見過我和三花,見過琳仙子,見過邋遢道人,見過劍仙,見過摘星玄葉手,用過金鳳花,吃過陰桃,練成了九霄踏術……所以老先生,你還相信這世上的事如您從前所知道的這麼那麼簡單嗎?”

“又能有多複雜呢?”

李夜墨毫不在意張重明心疼的表情,一口喝光杯子中的酒,立刻又給自己滿上。

“複雜,可太複雜了,這世上的神奇比你所知道的還要更多!但說到底,這世上最多的還是普普通通的人和物,和那些神奇比起來,脆弱蒼白得簡直像蟲子一樣,那些神奇也大都真的把普通的人和物視作蟲子,他們自己倒是絢爛,肆無忌憚,攪得人世間哀鴻遍野,慘吶!”張重明長嘆一聲,端起自己的酒杯,只是又抿了一口。

李夜墨冷笑,“所以你站在哪一邊?”

“我站在人間!”

張重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矮胖的身子挺直了幾分,“我在人間把守,不叫上面的下來,也不叫下面的上去。天地之間,便是人間,人間,不許有肆意妄為的真仙!”

李夜墨不屑道:“裝得威風,你自以為把他們都殺怕了?琳仙子又是什麼?劍仙又是什麼?寧王不還做着皇帝的美夢?”

三花嘆息道,“小李夜墨,劍仙和摘星玄葉手算得了什麼?他們都還達不到超脫人間的水平。琳姐姐雖然在人間遊走,但一樣不能過度干擾人間,你的九解對應有九種解數,她教你了幾種?若是她敢教全,你們兩人一個都不能留下。”

“對於琳姐姐,我們認識了很多年了,她就是個垃圾佬,四處找我們斬落仙人的遺迹,然後將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交給她感興趣的普通人,稱其為奇男子,這些倒沒什麼,只要不過分干涉我們都不會出手。她犯過最大的錯,是將九霄踏術和九解解數都教給了小毛阿升,我們本打算直接抹除了小毛阿升,琳姐姐以天山流放十年為代價,求我們饒了他,她保證不再干涉小毛阿升的生活,若有……啊,那麼一天,小毛阿升還是要死!”

李夜墨問道:“所以毛前輩所說的妖女姐姐就是琳仙子了吧?”

三花似是想到了不好的回憶,懊惱點頭,“是啊,就因為最後小毛阿升死於摘星玄葉手,我和先生攔着琳姐姐,不許她向普通人出手報仇,從那以後就不怎麼來往了。”

張重明憐愛地摸了摸三花的腦袋,三花則是又齜着牙說道:“所以明白了嗎?我們要求旁人不許在人間使用超出範疇的能力,我們自己更要如此要求自己,我們知道你吃了許多苦,可再多苦也不能出手救你,這是原則,不是我小三花不夠朋友!”

李夜墨卻是從三花的話里聽出了別的意思,“九霄踏術不能出現在人間嗎?”

三花點頭,“九霄踏術是超出範疇的,呵呵,可別驕傲,論起品階來,你的九霄踏術和九解對應的凡塵百解術,都要在摘星玄葉手之上,雖然你現在還不是那個寧王的對手。小毛阿升是琳姐姐犯糊塗,你是碰上了機緣,竟也湊齊了,叫我們好難做。”

張重明笑了笑,向李夜墨伸出一隻手道,“老先生,放下仇怨吧,吃了這麼多苦,難道就只為殺幾個人?不值當的,留在我的小酒館裡吧,別再出去胡鬧了。”

李夜墨沉默了很久才道:“你們在這裡是為了攔下我嗎?我已經超出人的範疇了嗎?”

三花點頭又搖頭道:“是想攔你,但也不是必須攔下你,雖然你目前還差得遠,可幹嘛執着於干涉人間呢?小李夜墨,我把你當朋友,我保證在小酒館你一定會開心幸福,留下吧……”

“我有些事還想不通,還需要好好想想。”

“什麼事?”三花問。

李夜墨抬頭看向酒館大門外的霧氣,口中喃喃道:“天地之間,有無真解?”

三花道:“你如果讀過書就該知道,荀子說‘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凶。’,這‘有常’不就是你所說的真解?”

李夜墨搖頭,“這若是真解,也寬泛,人處在其中也太無力了。”

三花問:“你想怎麼樣?”

李夜墨站起身,走出門,“我想,堯存而桀亡才對吧,治與亂不該作用在百姓頭上,‘有常’做不到,那它就不是真解。小三花,我還算人對吧?不是你們口中的真仙。”

“是的,目前是的。”

“那我們就各做各的。”

“什麼意思?”

“你們不是要絕地天通嗎?你們把天開高了,還普通人以自由。我也想效仿,做和你們類似的事,我要在人間讓天地合一,丘夷而淵實!”

說罷,李夜墨真的拄着拐向大霧外走去。

三花晃了晃一語不發的張重明,嘴裡緊張道:“壞了壞了,先生你說話呀,他好像入魔了!”半晌沒有答話,轉頭卻發現張重明正渾身打着擺子。

“先生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真好啊,天地合一,丘夷淵實,這主意比絕地天通還妙!”

“先生,你糊塗了!妙有什麼用?你要是敢這麼干,非被天上那群傢伙揍死。”

“是啊,所以我來攔住有仙佛的天地,讓他去合人間的天地,都是為了普通人,我讓假的天高些,他讓真的天低些,能做一步算一步,你說怎麼樣?”

“先生,主意不錯,但他現在估計自己也沒想明白,而且你要知道,他的困境和你的很像。”

三花踮着腳,看着霧裡模糊的背影,輕笑道:“琳姐姐給他九解的時候,是不是也覺得他像小毛阿升呀,挺好挺好,現在更像了,簡直就是從地獄裡爬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