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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樂城米行改規矩這件事,在從暗到明,從上到下,無數雙眼睛緊盯之下,十分順當。

改規矩頭一天,三司使、戶部和建樂府衙三家一體,大大一個棚子,一大清早就搭進了各大米行,掛出招牌,給自行買賣客米的各家米鋪現做記錄,現發告身。

殿前司的巡邏小隊,也開始每天順一順腳,往各大碼頭各大米行巡視一圈兒。

各大米行的行首和行老,個個都是聰明人,從看到三司使、戶部和府衙三家一體,一起過來搭起的棚子那會兒起,就知道這件事上,沒有任何掙扎的餘地。

各位行首行老自行退吐出來的銀子,只要不是差的太多,李桑柔都不多計較,當然,這些行首和行老們,也沒人敢為了銀子不要身家性命,該退出多少銀子,默然不響的拿了出來。

半個月後,建樂城米市的新規矩,就順順噹噹運行起來,各大米行退吐出來的銀子,由大常清點好,收攏進庫,陸賀朋和孟彥清也從六大米行新挑了不少人,提上來重用。

李桑柔見一切粗定,讓米行將新規矩細細整理出一本小冊子,印了幾十份,每一份附上一面桑字小旗,由退役的雲夢衛,馳送至運河沿線各大米行。

大常和陸賀朋一起,將從建樂城起,直到揚州,沿線各家米行記錄在冊,封好每家的新規矩冊子,加一面桑字旗,一一交給諸雲夢衛。

看着雲夢衛諸人牽上馬,出了鋪子,陸賀朋眉頭高抬,嘆了口氣,“這是去捅馬蜂窩啊,從北到南,一路捅下去!”

大常嗯了一聲。

這要算是捅馬蜂窩,那也是馬蜂窩長的地方不對。

當初在江都城時,他就覺得這米行不公道,憑什麼賣米只能賣給米行,買米只能到米行去買,買米賣米這價兒,憑什麼都得米行說了算!

因為這個,他們每個月都得多花幾十兩銀子!

只會禍害人的馬蜂窩,早就該捅了。

……………………

幾天後,沿運河插旗子的雲夢衛由近及遠,陸陸續續回到建樂城。

李桑柔算着每一家的行程,看着大常在那本冊子上一家家畫上圈,標明日期,註明這一家那一家的旗子是什麼時候送到的。

運河上由近及遠,冊子上由前往後,到最後一家時,在雲夢衛回來前一天,李桑柔收到了一份順風內等級最高的急遞。

這樣的急遞,從那些旗送出去那天起,李桑柔就喝着茶等着了,她只是不知道急遞里會是什麼樣的內容。

小陸子拿着急遞,一頭扎到李桑柔面前,將薄薄一封信遞給她。

信封里還有一個信封,以及一張紙

李桑柔先看信封,信封敞着口,裡面薄薄兩張紙。

一張紙上是鄒旺的字,簡單明了,他和兒子汪大盛,被人劫掠挾持了。

另一張紙,字寫得很好看,也很簡單:他們這些米行,想見一見李大當家,當面說說話兒,請李大當家來一趟揚州。

李桑柔慢慢折起兩張紙,放進信封,再看另外那張紙。

那張紙上,一行行都是地點和時辰:

敞口信封是辰初送到揚州城內南碼頭派送鋪的。

送信的是個精壯漢子,三十歲左右,船工打扮,看起來很和氣,笑着和派送鋪的老馬說是份請柬。

老馬立刻就把信送到遞鋪了,遞鋪收到信是辰初三刻。

鄒大掌柜是三天前一大清早,從揚州城內的來順邸店啟程,帶著兒子和兩個長隨,騎着馬走的,往無為方向。

李桑柔看完信,吩咐蹲在她面前的小陸子,“請老孟過來,儘快。”

“好!”小陸子一躍而起。

“揚州幾家米行劫走了鄒旺和他大兒子,準備準備,咱們去揚州。”李桑柔站起來,和拄着鐵杴看着她的大常道。

“好。”大常乾脆的應了一聲,放好鐵杴去洗手。

從老大往外派桑字旗起,他就準備着了。

老陸說是捅馬蜂窩,窩被捅了,馬蜂肯定炸窩。

孟彥清到的極快。

他們已經在離順風鋪子不遠的一條街上,買下了兩座相連的大院子,搬到了城裡。

李桑柔將那封信遞給孟彥清。

孟彥清抽出信封里的信封里那兩張紙,一掃而過,再拿起另一張,看的很仔細。

“鄒旺是巡查,不是趕路,一邊走一邊看,三個白天,應該是在江寧城。傍晚劫持,安頓好,寫好信,再從江寧城趕到揚州府送信,差不多就是辰初。”

李桑柔看着孟彥清道。

孟彥清凝神聽着,他只知道從江寧城到揚州快馬疾馳需要多久,鄒掌柜這種巡查,要走多久,他一無所知。

“江都城有米行,背靠着武懷國的愛妾,可江寧城的米行,就是守將府,江寧城沒有米行。這劫持,卻是在江寧城,和江都城一江之隔。”

李桑柔接着道。

孟彥清眉梢揚起。

“南梁那邊,武懷國接印主帥後,直接去了鄂州,江都城這邊,由張征駐守。”

李桑柔的話頓了頓,片刻,露出笑意,“前一個武帥,必定看不上張征這樣的下三濫下九流,可武懷國卻極欣賞張征,張征這個守將,必定已經正了名,說不定已經做了將軍了。

張征這個人,花樣百出,做事只論有用沒用,至於是不是下作丟不丟人,他根本想不到,回頭讓黑馬跟你好好說說張征。”

“大當家覺得,這是張征的手段?”孟彥清眼睛亮閃。

這要是南梁人的手段,這就是軍功了!

“嗯,現在,是十有六七,等到了揚州,他們要是再改到江寧城,那就是十成十了。”李桑柔接過信,遞給大常。

“那咱們……”

“這就啟程。把人都帶上。

這十幾二十年,江都城守軍一直在殺人,不是沒見過血的雛兒,你和大家說一聲。”李桑柔吩咐孟彥清。

“是。”孟彥清站起來,猶豫了下,看着李桑柔道:“皇上那邊,要不要稟一聲?”

“嗯?那你去。”李桑柔不客氣的回了句。

孟彥清呃了一聲,甩了句“是我多事多話了”,趕緊往外走。

兩邊都準備的極快,一個時辰後,孟彥清帶着八十幾個老雲夢衛,分成幾批,從四門分開出去,繞上一圈半圈,往揚州疾馳。

李桑柔帶着大常等人,在東水門上了船,沿河而下。

……………………

和南梁一江之隔的揚州,在齊梁之間爭戰又起後,幾乎瞬間就有了荒涼之意。

城裡城外,能投親靠友的,都趕緊收拾錢財,發賣宅地,趕緊啟程,去投親靠友。

就算沒有親友可以投靠,但凡明智些狠得下心的,也都賣宅賣地,往北遷移。

上一場血流遍城的戰亂,不過就是二十年前,那份慘痛,還在揚州人心中,那些瘡痍,還歷歷在目。

揚州城內,一向安靜的城南,比往常更加安靜。

柳絲巷裡,一座闊大奢華的宅院側門外,三馬一人疾沖而來,衝到側門前,馬上的壯漢滾落下馬,將三匹馬韁繩甩給迎出來的門房,跌跌撞撞往裡沖。

一個小廝衝出來,扶着壯漢,拖着他往裡走。

小廝拖着壯漢進了一處院子,正屋前,年過半百,白白胖胖的揚州米行行首錢老爺,和兒子錢大爺,一前一後站到廊下,急切的看着跌撞進來的壯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