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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磯上,張征提着刀,嚴陣以待。

等到過了子時,雖然燕子磯下還是全無動靜,張征卻是耐心無比。

前兩次半夜偷襲,都是丑正前後,現在,還早。

丑正也過了,燕子磯下面還是動靜全無,張征提了面盾牌,掩着頭,靠近垛口,凝神仔細聽。

鼓聲還在響,江水拍打着燕子磯,風從木頭的縫隙中吹過,發出高高低低的嘯叫。

安靜的彷彿沒有人一般。

張征疑心頓起,正要讓人點一根火把扔下去,燕子磯下,下午被堆滿船板的地方,火光突然騰起。

“警戒!”張征急忙後退,厲聲大喊。

火光爆起,伴着濃煙,明顯是澆了油,又扔了不少起煙的青樹枝。

張征盯着升騰的黑煙,呼吸都有些急了。

這樣的大火,把他們逼退,可齊軍一樣不能靠近!

這是要幹什麼?惑敵之計?難道他們要繞道?還有兩條路,他早就布下人馬,堵的死死的了,他們早就嘗試過了,一觸即退,這到底是要幹什麼?

張征急的汗都出來了。

“提水!把火澆滅!”張征厲聲高喊。

不能等這火燒完,那就來不及了!

燕子磯上的守軍動作極快,一桶桶提了水過來,澆向燃燒的火堆。

黃彥明部所剩無幾的那些船上,根本就沒有多少桐油了,除了澆上船底的,餘下的,全放在一口大鍋里,緩緩燃燒的蠟燭燒盡,點燃桐油,也就一個爆起,油就燒盡了。被燕子磯上面的一通水淋下來,火就熄的差不多了。

只有火光不見聲響,張征已經覺出不對,舉着盾牌,急步過去,靠到垛口,藉著這一點那一點的火堆的光亮,小心的往下看:

原本坐滿齊軍的那片灘地上,一個人都沒有了。

五六匹馱馬,矇著眼,轉着圈,拖着鼓槌一下下敲在大鼓上。

張征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齊軍,跑了!

……………………

回去通知接應的黑馬等人,黑馬走在最前。

太陽剛剛落到地平線上,黑馬渾身熱汗,趕到了他們下船的地方。

下了馬,黑馬將馬系在棵小樹上,甩着袖子呼呼扇着風,橫着步,一幅人傻錢多的鄉紳家傻兒子的派頭,氣勢橫橫的往四下看了一圈。

見黑馬轉過一圈,高抬着腳,踩着塊石頭站穩了,嗯,四下沒人,勒馬停在一射之外的大頭急忙抖動韁繩,趕上來。

跟在大頭後面的竄條和螞蚱也趕上來,小陸子是最後一騎,黑馬見人都到齊了,氣派十足的揮了下手,“你仨看着,竄條跟我來。”

黑馬和竄條剛往下沖了幾步,一塊大石頭旁邊,一大堆亂草掀起,亂草下,露出一張笑臉,看着撥出刀,眼看要衝他砍過來的黑馬和竄條,急忙擺手,“馬爺馬爺!自己人!自己人!”

聽到喊馬爺,黑馬鬆了半口氣,刀卻沒收回來,指向那張臉,警惕問道:“你是誰?”

“夜裡送大當家的,還有馬爺您幾個過來,就有小的。

邵統領讓小的幾個留在這裡,等馬爺你們回來,好往回報信兒,就您幾個回來了?”

亂草下的人站起來,一邊說話,一邊抖着滿身的泥土。

從他爬出來的位置往江邊,又有三四個人從石頭後面,樹底下,灌木叢中鑽出來。

“嚇我一跳。”黑馬收了刀,“你這麼一說,那還真是自己人,你貴姓?”

“免貴,姓江,江周。”江周抖乾淨身上的土,彎腰拿刀,再拽出件魚皮服。

“是這麼回事。”黑馬架勢十足,“老大讓我們幾個先回來報信,讓你們邵統領準備接應,說是今天夜裡趕一夜路,明天天亮前後,就該到了。

喬將軍說,有二萬來人,得有個幾十條船。

對了,你產怎麼報信?有船?用船可不行,這江上,光禿禿的,啥玩意兒都沒有,船太顯眼了。”

“要什麼船哪,馬爺您瞧,我們幾個,都帶着魚皮服哪,游過去就是了,不是啥大事兒。”江周語調輕鬆。

“一氣兒游過去?”竄條伸頭過來,插話道。

“那得看到哪兒,只要不是直接過到夾江那邊兒,到那邊角,或是到南灘頭,那都得是一氣兒。”江周頗為自傲。

他這一夥,被邵統領點名留在這裡,就是因為論水性,他和他的夥伴,至少邵統領這一部里,首屈一指!

“我也都是一氣兒!游到南灘頭,也就兩盅茶的功夫,不用魚皮服。”竄條覺得還是他厲害一些,用魚皮服和不用魚皮服,那可是兩樣兒!

“南灘頭啊,那是最多兩盅茶,到南灘頭,最多歇上半刻鐘,就能接着過夾江,也就兩盅茶。”江周毫不示弱。

“要不,咱比試比試?”竄條搓着手指。

“這會兒是比試的時候?”黑馬派頭十足的橫了眼竄條。

真不懂事兒,真讓人操心!

竄條脖子一縮,卻不服氣的嘀咕道:“反正,得游過去,順便。”

“我們幾個過去就行,這位爺……”江周笑着點頭,確實是順便的事兒。

“竄條也得過去,我們老大說了,游來游去的傳信兒,太耽誤事兒。

讓竄條過去,等在南灘頭,等這邊人到了,小陸子學鳥兒叫,竄條回一聲。兩邊就都知道了,就行了。

這鳥兒叫,你們指定聽不出來,老大說了,得讓竄條過去聽着。”黑馬打斷江周的話,認真解釋道。

“那行,我跟……”江周看着竄條,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他這竄條,姓竄?沒聽說過有人姓竄。

“你叫我竄條就行!”竄條立刻就明白了。

為了他這姓啥,難為過的,可不是一個兩個人。

“老張,把你的魚皮服給竄條大爺,你留在這兒等船。

竄爺,咱們三個過去,你留在灘頭,我倆接着往夾江那邊,邵統領的船,就泊在南灘那邊。”江周一邊說話,一邊套魚皮服。

竄條接過魚皮服往身上套。

黑馬擰眉攢額,看着三個人套好魚皮服,嚴肅認真的答道:“成,我覺得這樣挺好。”

……………………

從燕子磯下撤出來的黃彥明部,連走帶跑了小半個時辰後,從最前,一隊接一隊的傳了軍令下來:

大帥派了船,在濡須口接應過江,天亮之前趕到濡須口,就能平安過江。這道軍令,一下子讓所有的軍卒都精神十足,行軍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果然,逃命的時候,跑的最快。

離天亮還有好大一會兒,黃彥明部最前鋒,已經抵達了上船的地方。

李桑柔騎着馬,走在最前,看到奔跑迎上來的黑馬和小陸子等人,急忙示意小陸子。

小陸子調頭衝到江邊,手指放進嘴裡,發出一串清脆的鳥叫聲,片刻,又是一串,這一串過後,江對岸立刻傳過來兩聲鳥叫。

黑馬叉着腰,一臉愉快,“好了!聽到了。”

三刻鐘後,黝黑的江面上,一隻大船靠近岸邊,放下跳板,十幾個水兵抱着長長的跳板,在那片滿是尖碎石頭的爛泥灘上,鋪出條和跳板同寬的通道。

邵統領站在船頭,看着急衝上船的楚興,見他要站住指揮,急忙往後揮手,“往後去,往後!一直往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