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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一天,駐守隨州的文將軍率領十萬大軍,從隨州換駐到鄂州城外。

顧曦帶着三十萬北齊精銳,和數千艘戰船,逆漢水而上,直撲襄陽。

大軍推進的並不算太快,四月初夏,北齊大軍圍到了襄樊城外,戰船沿漢水東岸停泊,綿延出十幾里。

齊軍大營安扎在襄陽和樊城之間,護城河外面,狹細的漢水北岸。

李桑柔帶着黑馬等人,都是一身普通北齊騎卒打扮,和一隊隊騎行巡邏的北齊輕騎一樣,騎在馬上,從軍營出來,沿着狹細的漢水,先往南走。

一行人一直走到最南端,護城河和漢水重新匯在一起的地方。

站在護城河和漢水匯合口,護城河最寬的地方,看着寬闊的出奇的護城河,遙望着護城河對面的襄陽城。

李桑柔頭一回站到襄陽城外。

在這個位置看襄陽城,高大的城牆彷彿從碧波微微的護城河中巍然立起。

眼前的景象,極似她看過的風景照,只不過,那些風景照上,巍然挺立的,是一幢接一幢的幾十層的高樓,那些風景照上的城牆,在高樓的映襯下,矮小而古老。

這會兒,她眼前的城牆,高大,堅固,生機勃勃。

她是來攻襄陽城,不是守,雖然她一向喜歡進攻,可對於襄陽,攻,總像都是反派做的事。

李桑柔想的笑起來。

“老大,你看這水,真清,魚肯定好!

那城牆離水真近,挑根杆子就能釣魚,真不錯!”黑馬看着清澈的護城河,再看看城牆,連聲嘖嘖,十分羨慕。

李桑柔失笑出聲,“行了,回去吧。這河裡的魚,一時半會沒法吃了。”

李桑柔勒轉馬頭,沿漢水往北,一直走到離樊城不遠,仰頭看着不遠處的樊城。

襄樊不分家,有樊才有襄,可惜這會兒的襄樊,都是孤懸。

孤懸之下,沒有雄城。

李桑柔看過一圈,不緊不慢的回到營中。

大營里,一片繁忙。

李桑柔的帳蓬還是在帥帳不遠的地方,大常正蹲在帳蓬門口烤魚乾,見李桑柔回來,指了指帥帳,“如意過來的,說讓你一回來就過去。”

李桑柔嗯一聲應了,走過去,用手指撥着,仔細看了看剛剛烤好的一堆魚乾,掂一塊嘗了嘗,指點道:“多刷點兒油,別熟香油,太爭味兒,刷熟豆油吧。”

“嗯。”大常應了,進帳蓬拿了罐熬好的豆油,用刷子蘸滿油,往那一堆剛烤好的魚乾刷上去,拿起來再烤。

帥帳門口,親衛欠身讓李桑柔進去。

帥帳里,圍着沙盤,站着十來位將領,聽到動靜,回過頭,笑着和李桑柔見禮的見禮,點頭的點頭。

“看的怎麼樣?”顧曦看着李桑柔,笑問道。

“護城河確實很寬。”李桑柔拱手團團還着禮,笑應道。

“你過來看看這個。”顧曦示意李桑柔過去看沙盤。

李桑柔站過去,凝神聽着顧曦的講解和安排。

“……都聽明白了?那就好,明天寅正,現在,都去準備吧。”顧曦說得很快。

諸人一一欠身退出,急急趕回各自部屬。

李桑柔微微蹙眉,正要轉身出去,顧曦叫住了她。

“襄陽城後山,是致和統領,算着行程,明天寅正前後,能進到後山,得歇上一兩個時辰,養精蓄銳,咱們在寅正攻城,等攻勢起來,後山防守大約會鬆懈一些,致和那邊,就能容易一些。

能不能破城,在致和,不在咱們這裡,只是……”後面的話,顧曦沒有說出來。

他們在前面,要為後山的文順之和他那一萬人,用人山人海,扯出一條縫隙。

“我知道。”李桑柔心裡說不出的酸澀。

後山,文四爺這一趟,九死一生。

前面,明天這一戰,屍山血海。

……………………

東邊天際還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嚮導從樹上滑下來,走到文順之身邊,低低稟報:“到了,就是這裡,爬上這座山,山下面,就是襄陽城。”

“嗯。”文順之暗暗鬆了口氣。

第一步,順順利利。

“各隊點人。”文順之吩咐下去。

十支千人隊都點的很快,各隊都到齊了。

捉生將從四面八方探查回來,四下安安靜靜,沒有異常。

文順之重新整頓安排了隊伍,吩咐就地休息。

幾個哨探爬到周圍的高樹上,蹲在濃綠的枝葉之間,警惕四周。

趕了大半夜路的兵卒十人一團,擠在一起,片刻就睡著了。

文順之坐在樹下,也睡著了。

他得好好睡上一兩個時辰,接下來他要有足夠的精神,判斷時機,判斷方位,判斷戰機,以及,衝殺在前。

陽光照着山峰,金輝灑滿林間。

文順之起來活動着手腳,仰頭看着高樹上的哨探。

“看到什麼沒有?”

“看到了,天一亮就看到了,豎得真高,比順風大旗還高。”親衛將水袋遞給文順之,笑道。

文順之再次舒了口氣,忍不住露出絲絲笑容。

能看到旗,就能看到大帥那邊的動向,他這心裡,就有了底!

當值的千夫長從樹上滑下來,笑着稟報:“將軍,寅正,令旗頭一回動,是進攻樊城的號令,一刻鐘後,進攻襄陽的旗令也動了,咱們的大軍已經開始攻城了。”

文順之看了看日影,現在差不多是寅末了,照他們無數次沙盤的推演,這會兒,漢水和護城河中間,正在激戰。

“吃好喝好,收拾好,不用的東西都扔掉吧,準備攻城。”文順之吩咐下去。

十名千夫長小跑着拍醒各自部屬,俯耳吩咐下去。

林地里一片忙碌。

離文順之不遠,一名三十來歲的十夫長解下背後的皮袋,仰頭喝了一口烈酒,遞給身邊的夥伴,“喝一口,壯壯氣勢。”

夥伴喝了一口,遞給下一個。

“我不喝。”遞到最後一個年青的兵卒,兵卒搖頭。

“怕了?”十夫長過去,看着年青兵卒問道。

“不怕,我酒量差,我要清清醒醒的攻城,殺人。”年青兵卒用力咬着肉乾。

“他家揚州的,揚州城外。”旁邊的夥伴替年青兵卒解釋了句,嘆了口氣。

“這一趟,咱們殺回來!報仇!”十夫長在年青兵卒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

凌晨的第一縷光輝照耀下來,襄陽城頭的守軍,看着在他們和樊城之間,突兀豎起來的那座高的出奇的旗杆,目瞪口呆。

他們站在城牆上,看那根帶着吊斗的旗杆,都是要仰着頭看的!

那旗杆甚至比他們背後的山還要高!

沒等他們議論幾句,一水之隔的樊城西面,火箭如雨,殺聲四起。

“快快快!”

城頭上頓時警報聲四起,腳步急促。

駐守襄樊的程將軍站在城樓上,眯眼看着對面那座高的出奇的旗杆。

把旗杆豎得這麼高,為什麼?給誰看?

“將軍將軍!樊城求援!”令兵急奔過來稟報。

“還沒開始攻城呢,求什麼援!讓他們死守!”程將軍冷冷吩咐了句,急步走上更高些的望樓,眯眼看向護城河對面。

從新野流淌而來的唐白河裡,大小船隻連成了片,正從唐白河,湧入護城河外的漢水,被狹小的河道擠着推着,湧向樊城方向,在漢水和護城河之間,那個狹窄的分岔口,船隻停下,迅速沉沒下去,一艘接一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