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被子蜷縮在被窩裡,慢慢地開閤眼簾,聽見上鎖的聲音,然後聲響遠去。
天氣漸冷了,韻術麒出門的時候也不再執著於叫她起床。早餐溫在鍋裡,或者就放在廚房,隨意她直接食用或者加熱食用。
腦袋枕在枕頭上,肌肉被壓迫得有些麻木的鈍感。
已經是,多久了呢?不到一個月?
但是在找到意義之前,無論多久都沒有區別。
她埋首在枕頭裡,隨即撐起身子,翻身坐了起來。
想要跳出一直以來的思維限制,如果不離開劃定的安穩的圈子,不會得到任何新鮮的東西。
與其掙扎在陳舊的定局裡,或許是應該走出去。
她現在接觸的世界還是太單薄了。
聽到一個很有趣的比喻,人的知識面就像一個圈,圈內是已知的,圈外是未知的。隨著知識面的擴大,作為圓圈的周長也越大,接觸到的未知也越多。對這個世界的廣闊的未知心生敬畏麼?這樣的態度是要有的。
她基本上不會做無限期拖延待在床上的時間這種事。於是很快起身去洗漱、更衣,解決腹中空空問題,然後躺在熟悉的沙發位置。
做好準備,那麼,可以開始梳理。
找到存疑的缺失的地方,然後想辦法在之後填不上,像是拼圖一樣,但沒有具體輪廓。
雨晴珊,人類女性,三年前十五歲,初二到初三年級學生。
被稱為同為人類的韻術麒的表妹,真實血緣關係未知。
初二時轉學到美林學院,成績一般,人緣不佳。初二學年末與舍友發生不可調和的矛盾,在韻術麒爭取下住進韻術麒的屋子。
自從韻術麒公開宣佈對她的保護之後,與韻術麒漸漸走得很近,有些亦步亦趨的意味,懷疑存在曖昧關係。
有記錄可言的就讀時間持續了近一年,後無故失蹤。
可以總結為寥寥數句的過往。
面孔依舊是陌生的——她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無言。
和她相似到什麼程度,才會認為,是她呢?韻術麒的態度,始終不明朗,繼續誘使她,待在這個角色之中。
真正的雨晴珊去了哪裡,有人真正關心嗎?人們只想要見到他們想見到的東西,思考他們想要思考的東西,除此之外都是多餘。
責任轉嫁到她身上了嗎,對雨晴珊的?毫無道理。她也只是利用罷了。
把這個身份遺留下來的最後的價值最大化地利用殆盡,直至
誰也不再提起,不再想起。
她是否知曉呢?
【請原諒我,無論如何……】
她愣住了,睜著杏眸,環視已經熟悉非常的周遭,沒有任何異常。
【請原諒我……】
淡得隨時就會消散的聲音,幽靈般響起,艱難地串連成句。
她確定,這個信息來自她的腦袋,或者說直接傳達到她的意識之中。
無法被阻擋,直接闖入她的腦海。
淡淡的悲怮,漠然如絲。
她回憶起之前頭痛欲裂的場景,沒有妄動,也沒有干涉,只是靜靜等待著。
如果能夠告訴她什麼的話,再好不過。如果要對她進行傷害,也有餘力應對。
【不是,故意的……不要……】
隱約啜泣聲。【好疼……救救我……好疼。】
聲音斷斷續續,氣流不暢模樣。高昂尖銳的呼喊刺痛神經,如無助又陷入極度恐懼的困獸。
又靜待了一小時,不再聽到聲音,她緩緩吐氣,凝神。
“這聽起來,是我的聲音……”她不得不面色凝重地判斷。但也可能是由於在她的腦海中呈現,只能是她熟悉的聲音。
她確定,她與雨晴珊這個存在,沒有任何實際的關聯。
但是這個聲音源自哪裡?傳達著誰的意思?是希望被她聽到的嗎?
她是否有必要花費精力去注意這個聲音的存在?能夠清晰被感知到,不太可能只是偶然。
她感嘆,全然憑著所謂理性去調配資源是艱難的,無法把所有的元素都掌握清楚如何把控,會不斷湧現出新的東西,望向一下子掌握全局是不可能做到的。
自己無法掌握之物……並非自己的意願創造出來,卻是實在地存在著,並影響到自己的生活。
防備著未來可能的危險,時刻猜忌防備著,唯恐錯漏某條信息,做出不恰當的判斷,處於被動落敗的局面。
按照規則單調地生活著的人類似乎無憂無慮。
她有些煩躁起來,懷疑起思考的動機,以及意義與否,停滯在這裡,困在這裡,可能每一步都是沼澤,無端惶恐不安。
她不該如此敏感,容易慌亂失措。
若是她目前的生活中,只有韻術麒可以看做是一個威脅,但也不至於如臨大敵般,心神不寧。每天還是相安無事模樣,他的表情和行為都看不出異常。似乎唯獨她莫名不安了起來。為什麼?
不對,意義不一
樣,她所不安的事……
雖然每天照常,但是時間確實在流逝。人類口中的“冬天”將要到來,關於時間,她所遺忘的事……
她想要想起來,即使會感到痛苦,也比毫無緣由地陷入焦慮有價值。
被她虛度光陰浪費掉的太多了。若非她的記憶空白,她應該能夠作什麼事,很重要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的記憶是否還有恢復的可能,只記起湖秋沙曾經說過,能夠為她得到部分原本屬於她的力量。這些會有關聯麼?無論如何想抓住什麼,抓住更多,自己能夠掌控的東西,即使不必展開與人看。
無可遏制地感覺到,自己所擁有的還是太少了。遠遠不夠,但是想不起來。不得不為此感到痛苦。毛毯探索新的範圍可能帶來的風險無法預測,也難以下決心行動,這就是她絕大部分時間還是蜷縮在這裡的原因。
什麼是她可以觸碰的,什麼是她能夠觸碰的,什麼是邊界呢……
【雨晴珊……麼?對我而言,代表著什麼?】
她嘗試與之交流,但是如投入深淵的石子,沒有任何回應。
初次見到湖秋沙的時候,這個聲音也幾乎同時出現了。但是覺得不會有關聯。湖秋沙應該也並不知情,他所見到的只是她而已,他聽不見她所聽到的聲音,這件事無法與之討論,只能自己琢磨。
若是這個聲音來自雨晴珊,又是怎麼被她獲取到的?還存在著什麼超出她的想象之外的力量?
這個身份,她只是被動持有著而已。如果有訴求,傳達給她也毫無用處。她經歷過什麼,或者是生是死,都與她並無關係。
這不該困擾著她,佔用她的時間和精力。
她不想要考慮關於自身之外的事,其他人或者事都不願關心。不可避免的情緒不佳,還是被影響到了,不能夠忽視,只能勉強收拾起一些力量去嘗試解決。
對於無法確定的事情只能夠假設著。這個聲音,至少代表著雨晴珊的念頭,雖然無法推測出發生時間和意圖。
經受著傷害,絕望困惑,這樣的感覺麼?
要將別人的所思所感放置到自己身上,還真是討厭。
她調整著呼吸,慢慢使自己恢復平靜。
肢體末端冰涼,她稍微活動了一下,還是躺平,沒有太大的動作。
採取順其自然的方式,該來的會來的,不必強求索要。
在發生轉變之前,保存好自己。
她是誰呢……或許也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