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五郎有事,我便告辭了……”

見縫插針,杜懷恭就想着溜之大吉,可李君羨的手還沒鬆開,他剛一挪步,半扇耳朵險些撕了下來,不禁叫地生疼。

“你我之約還未履行,少在這給我耍花花腸子,免得我心有不悅,去了洛陽便給李芊縵說個婆家,放眼天下,可不止你京兆杜氏,能打動英國公。”

李君羨說時,一把將他甩落案幾之上,拉過杜行如,叮囑道:“我府上有客造訪,你二人好生靜坐,切莫插嘴,待事了後,保不准我心情舒緩,與你杜氏之約還有商量餘地。”

二人也算是帶着杜氏族人的使命而來,若是完不成,幾位族長也束手無策,一聽還有下文,忙捂了嘴,乖巧坐於一旁。

片刻,但見閽者領着一位頭戴黑幘巾,身着玄色襖子,丰神俊朗的青年踏步入廳,或許是廳外天氣有些冰冷,青年等候許久,臉上掛了一層寒霜,頗有冷峻之相。見李君羨端坐廳上,近前躬身抱拳,薄唇輕啟寒暄問候幾句,翻湧的熱氣後一副唇紅齒白,濃長軒眉,直飛入鬢,倒也顯得一表人才。

短短几句寒暄已是道清了來意,只是李君羨還沒想好,到底收不收這個無間者,留在自己身邊,一直閉目思神,遲遲不語。

不收的話,派袁公瑜前來幕後主使必然還有下一步動作,自己又暫時猜測不出何人派其前來,敵暗我明,難免有招架不住的時候;而收的話,倒是能間接推測出幕後主使,好作提前準備,只是留個眼線在自己身邊,做起事來,總要提防一二,未免束手束腳。

客廳一時間靜謐非常,冷風絲絲划過李君羨耳畔,抬頭仔細打量看起來溫順恭檢的袁公瑜,拜帖上說自己應試兩次科舉未中,遞過幾家拜帖也都一一退了回來,來此之前是在虞國公溫彥博府上做門客。

雖受虞國公器重,奈何溫彥博年事已高,給不了他多少機會,前年末更是病逝,門客大多鳥作獸散,念及溫彥博關照,為其守了一年孝,終究是要考慮前程問題,聞聽崇賢坊招納門客,這才自薦而來。

若放常人,必定很欣賞他的這番履歷,只不過你袁公瑜後來所作之事,讓人不得不對你另眼相看啊。

在古代乃至現代,相比於生理上的壓抑,權利的壓抑會使人更為瘋狂,袁公瑜正是四十多歲才借獻忠,為臨朝二聖啟用,隨後所作之事,也極具報復之心,將多年權利的壓抑徹底釋放,這類人用起來,就好似在自己懷裡揣了條毒蛇,用不好,必然反遭其噬。

究竟誰人給我出的這個難題呢?難道說,也看出了袁公瑜非善善之輩?

“李將軍為何如此看着在下?”

袁公瑜說時,側眼湊近神色遊盪的李君羨,溫聲道:“若李將軍覺得在下不趁心意,或是無有用武之地,儘管直言,在下備受冷落,處處碰壁多年,小小挫折,還是能承受得住。”

長哈了一口氣,也不知是譏諷的嘲笑,還是嘆息,李君羨席地而起,伸了伸懶腰,一拍袁公瑜瘦弱的肩膀:“袁先生自謙了,我名下門客原本多是流痞出身,先前倒也來了不少應招門客的士族子弟,一聽要自討生活,全都負氣而去了。難得先生看得起李某,願與一眾粗賤之人為伍,而先生越是如此,李某便更不能虧待了先生,正是在想,與先生安排何等職務,方能不負先生厚望……”

“不敢!在下也只是粗通文墨,來此之前,更是前去宣義坊瞻仰過將軍名下門客何等之威武,自視不敢與之相比。若承蒙李將軍不棄,收納門下,公瑜願與眾門客一般,同吃同住,一同自討生活。”

如此卑微的門客,說他不是有備而來,傻子才會信?連靜坐一旁的兩個小傢伙也在悄聲議論,可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是有備而來,袁公瑜的話術還破綻滿滿,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分明是那幕後主使有心戲弄,若是不接招,豈不被人看扁了?

算了,精明太久了,不妨當一回傻子,玩一把毒蛇遊戲,給有心之人賣個破綻,可別說我沒給你機會。

打定主意,李君羨喚奴僕取來近幾月宣義坊的賬目,遞與袁公瑜,神情慵懶道:“既然袁先生心誠意足,不妨先幫我看看這些賬目有何不妥。”

短短几月,宣義坊開銷之大,堪比養了一批禁軍,若非李二與長孫無忌送來的金餅,崇賢坊已然不知破產幾回了,袁公瑜細看間也是吃驚不已,脫口贊道:“李將軍果然好手段。”

待到細看完四本賬目,袁公瑜略一皺眉,長嘶道:“初添門客時,耗費財物甚大,倒也能理解,只是宣義坊落定,門客人數不再浮動,日常所需也有了規律,何以耗費財物比先前還要廣多,莫不是李將軍還有額外厚賞?”

“確是!”李君羨說時,遞過一本藍皮賬目。

其中便是為了籌備演練比拼所耗費的財物,粗算起來,要比近幾月所耗財物還要多出幾倍。雖說宣義坊門客能借為權貴、賭坊看守院門自給自足,但也需時日,去調解其中價格,立下規矩,也就是說,一二月之內,還得他出錢供養宣義坊一眾門客。

細看幾眼,袁公瑜不禁連連搖頭道:“李將軍讓門客自給自足確是一則妙法,只是唯有賞賜,無有責罰,難以樹立威信。如今宣義坊眾門客又非士族子弟出身,禮儀規章自是千差萬別,若不於初立時,矯正秉性,一味滋養,他日惡習惹出禍事來,必然牽連李將軍本人……”

他說時,濃眉一挑,眸光發亮:“李將軍還需三思啊!”

確是個聰明人,給個梯子就上房,李君羨欣慰一笑:“那依袁先生意思呢?”

“賞罰分明!”袁公瑜脫口道,“既然李將軍已是打破原有門客制度,又何須以門客之禮相待?挑明了便是,如今宣義坊眾門客乃李將軍私有人馬,自當嚴加管教,有功則賞,有失則罰,唯有做到賞罰分明,恩威並施,方能彰顯主公之威嚴。”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袁公瑜翹首期盼着李君羨趕緊應一聲,自己便能投入其門下,卻見他於廳中踱步許久,隻字不言。隨着他沉默時間愈久,袁公瑜心中自信也漸漸流失,愈發沒底。

兩個小傢伙也是看的出奇,肉都自動遞到嘴邊了,不吃白不吃啊,何須猶豫呢?

三人的目光便如此跟隨李君羨的踱步左右轉動,也不知過了幾刻鐘,李君羨撲哧一笑,邁步走近袁公瑜身前,拱手施了一禮:“袁先生既知需恩威並施,方能約束一眾門客,想來心中也有恩威並施策略,不知可願幫我代理宣義坊事務。”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袁公瑜連連應話道。

卻見李君羨轉身一把提起半大的杜行如,看着他忽閃忽閃懵懂的雙眼,嬉笑道:“袁先生有所不知,此前京兆杜氏與我有約,要將其族中新輩跟隨我歷練幾載,京兆杜氏薄面我不能不給。適才我之所以猶豫不決,便是袁先生來之前,我已許下這位小郎君,為我宣義坊都衛之副都司。若袁先生不棄,不妨先於這位杜行如小郎君做個幫手,二人攜手共進,助我打理宣義坊,如何?”

聞言,二人皆是眼瞪如珠,久久不敢相信,倒是杜行如初生牛犢不怕虎,呆傻了片刻,滿口應是。

如此羞辱,袁公瑜若是還能承受得住,那可就得刮目相看,同時也不敢小覷了這條派過來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