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詢問看守家門的嘍囉,得知乃李君羨送來的湯藥費,洪老九昨夜的睏倦煞時一掃而空:“大戶人家,出手就是闊綽啊!”

宣義坊中除了洪老九,一眾嘍囉平生也未見過這般多的銅錢,各自手抓一把,捧在懷裡,做起了春秋大夢。

有垂涎三尺,想着去平康坊過一夜,了結處男之身;也有那嘴饞者,想去東市一品遠近聞名富平石凍春;更有甚者,想就此罷手,置一間宅院,追尋安穩的柴米油鹽日子。

當然,也有富有遠見者,提議洪老九,不如以宣義坊為營盤,也學昌明坊一般,做起黑市生意,免得一眾弟兄每日上頓不接下頓。

一籃銅錢好似一滴聖潔之水,跌入了腐臭泥潭之中,竟然盪起了陣陣漣漪。

可惜,劣根難除,揣摩了半刻,洪老九最終還是決議,先以這籃銅錢翻本再說。

有了本錢,洪老九也囂張許多,那夜的賭桌上否極泰來,大殺四方,賺的盆滿缽滿。好運似乎也開始降臨在他頭上,一連三日,竟是沒輸一文錢,這是他自出了梁州,從未有過的爽感。

而一眾跟屁嘍囉不僅過足了癮,還給宣義坊長了臉,又吸納了幾個飄無居所的流痞,一群人勾肩搭背,溜在街上,連遇到巡城金吾衛都不再躲避,心中的風光無可言喻。

趁着好運降臨,勢頭正盛,洪老九乾脆住在了開運賭坊,還招了兩個狎妓作陪,左擁右抱,羨煞旁人。一夜之間,洪老九之名已被眾賭徒重新喚回洪九郎,彷彿又回到了在梁州的日子。

鴻運當頭,無人敢做洪九郎對手,而此時他賬下已有數千貫,心中不免膨脹,要與開運賭坊對庄。

對庄之事不脛而走,瘋傳於城南一眾流痞耳中,甚至連好賭的權貴也吸引而去。此等為賭坊免費打廣告之事,賭坊老闆高興還來不急,前半夜,便讓賭徒口中呼喚的洪九郎賺了個盆滿缽滿,剛過子時,便以輸的太多,換上賭坊豢養多年的博手。

流痞中不乏有吃過這位博手的虧,好心勸洪九郎就此收手,即使不能在身居長安,帶着一眾弟兄另尋他處,也能憑贏來的錢混個風生水起。

有人相勸就有人慫恿,賭坊老闆敢讓洪九郎贏,也是吃定了賭徒心理,洪九郎自是不負所望,與那博手對席而坐,拉開了戰事。

起初還能勝幾盤,到後來輸急眼了,隨口問了一句賬上還有幾多?得知還有百餘貫,便想破釜沉舟與那博手對庄最後一局,不想還真贏了,一時間賭坊內群起躁動,洪九郎又重拾信心,一直酣戰到天明。

待到多日不見的朝陽灑進賭坊,洪九郎眼中腥紅的血絲,與賭坊內的死氣沉沉,已然道明了結果。

洪九郎不甘心還想賒欠再戰,賭坊對他家底一清二楚,一眾流痞早看清了形勢,便賞了他兩文銅錢,出門左轉,去吃碗湯餅,趕緊回宣義坊睡覺。

眾人多日未歸,宣義坊老巢被幾個蟊賊佔了窩,氣得洪九郎火冒三丈,將蟊賊綁在殿柱上連抽帶打,還不解氣,嘍囉怕鬧出人命,背後一棒將其打昏。

這時,有嘍囉才發現昔日在殿檐下朝夕相處的十幾個乞丐不見了蹤影,追問蟊賊,得知三日前被一達官貴人府上的奴僕盡數帶走,他們幾人才在此安居扎窩。

聞言,有嘍囉想起六日前,那玄武門戍衛李君羨在殿檐下好似說過不再讓乞丐飽受風霜飢苦。不禁感慨,若是當日聽了良言,去應招個門客,總不至於落得如今這般下場。

可惜,在賭坊玩鬧之際,聽聞那崇賢坊已經收了好幾個登門拜訪的門客,再厚顏無恥前去乞求,怕是要被人羞辱一番,還不如先在老巢解了數日來的乏困再說。

經此一事,嘍囉中有人看清宣義坊實力,趁着眾人酣睡之際,卷了鋪蓋,悄然離去,另尋他主;亦有人享受過幾日富貴,承受不起大起大落,想着回老家安生度日。

待到傍晚時分,零零散散已經走了二三十人,剩下的多是無家可歸,或是有家難歸者,幾人將昏睡的洪老九搖醒,讓其趕緊拿個主意。這時洪老九還沉寂在睡夢中的大殺四方,哈欠連連,擺手道:“人各有志,何必強求,待到明日睡醒,自有出路。”

餘下十幾人多是洪老九心腹,不願就此舍他而去,反正也惶惶度日多年,就當這幾日做了一場春秋大夢,便相自睡去。

次日洪老九疲憊舒解,第一個醒來,見人群走了大半,心中這才回過味來。為了感謝留下的一眾弟兄,親自出去覓食,可惜囊中羞澀,只忽悠來幾塊饢餅。

當他興沖沖回到宣義坊,寺內卻是靜謐出奇,洪老九以為昌樂坊趁機打上門來,忙將饢餅揣進懷裡,悄步摸向大殿,卻見十幾個嘍囉圍坐一團,眼中放光一般死死盯着兩袋銅錢。

“何處得來?”洪老九飛身入殿,一把奪過兩袋銅錢,語氣中帶着幾分質問,眼下宣義坊勢單力薄,最忌惹上權貴,被人一鍋端了。

“崇……崇賢坊送來的!”嘍囉自己都不敢相信,語無倫次道。

“李君羨?”洪老九疑惑地抓了抓腦殼,“上次說是送來湯藥費,老子還能想通,這次卻是為何?”

“或許崇賢坊真心想請九郎去府上做上賓,禮待有加呢?”

“放屁!”洪老九厲聲喝道。

只是話一脫口,他就後悔了,眼前所剩幾人,都是這幾年拼殺過來的生死之交,自己若是再這般呼來喝去,怕是不久便要淪為孤家寡人了。

強擠出一絲笑容,恍若看穿了李君羨的陰毒,洪老九大言炎炎道:“爾等也不想想權貴招攬門客究竟為何,不過是讓我等粗賤之人為其賣命罷了。那李君羨如此心切,怕是所遭之事非死即傷,我等若是去了,怕是還沒安心吃喝幾日,便要命喪黃泉。”

“試試也無妨啊!”一個嘍囉脫口道。

“是啊,是啊!大不了遇事遁走,再回宣義坊!”餘下嘍囉多是附和道。

看着幾個還在徘徊的心腹,洪老九終於明白,宣義坊人心被李君羨三次遞來的銀錢弄散了,即使他有通天本事,也難有昔日之盛,更別提與昌明、昌樂二坊爭奪城南領主之位。

嘍囉們希冀的眼神好似一把把利刃穿過洪老九的胸膛,躊躇許久,只見他長嘆道:“如今殿中弟兄皆為生死之交,我洪泰有幸與諸位朝夕相處多年,卻未曾為眾弟兄討得一份安生,心中愧疚難當。正是人各有志,如今既有崇賢坊重金相求門客,為兄也不能只顧自己,耽誤各位弟兄前程,今日我等便在此吃最後一頓,吃罷,各奔前程,他日有幸相遇,再顧多年情誼!”